無權無勢無人知曉的傻女人被殺,對家族的榮光不會有絲毫影響。
言安明白所有,為此他笑得溫和,笑得像是媽媽還建在,像是自己并不明白媽媽的死因,像是一個成熟理性識時務的男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父親。”
“我會去尋找自己内心真正渴望的東西。”
言安的演技越發爐火純青,與那個醜陋中庸的白皮男人相處,明明内心的厭惡快要吞噬了他,可他還是扮演好了孝子的形象,亦如那個男人扮演好了慈父的形象般。
那個男人會握着言安的手,教他打高爾夫,教他滑雪,教他馴馬。
會頑皮地将自己抽過的雪茄塞入言安口中,看着言安咳嗽,樂得哈哈大笑。
會帶着言安到宴會上,評判着歐洲皇室的公主如何?
韓國的明星偶像如何?
法國的模特如何?
他們變成了這世間最相像,最親近,最默契的父子。
“是的父親,我時不時感覺自己與那些同學感到無法交流,對此我感到相當孤獨,畢竟我根本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麼他們會為了機票是否是頭等艙而苦惱,他們為什麼不坐自家的飛機呢?”
“我常常感到相當迷茫痛苦,父親,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和平民相比,我似乎缺少了沖勁,畢竟我出生時就已經擁有所有,要是我也能像他們一樣貧窮就好了。”
“您說得太正确了,女人讀太多書是很要命的,太有思想絕不是什麼好事,服從性是最重要的。從這方面來講,那些模特偶像也未嘗不是很好的伴侶,畢竟她們沒受過教育,靠金錢就可以輕易擺布。”
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言安隻要看看那個人的臉,就知道對方想聽什麼,而他應該怎樣通過言語塑造那個人眼中的自己。
對父輩,言安需要變得和他們一樣自命不凡,高貴傲慢,同時謙虛謹慎,不僭越,以此來讨好他們。
對外人,言安需要變得正直正義,低調内斂,不落人口舌。
對像陳季雲這樣的人,言安需要變得同樣惡臭,從而加速他的堕落。
和母親的自欺欺人不同,言安選擇了最聰明的一種活法,八面玲珑,滿口謊言。
為什麼要因為謊言而感到負擔呢?
為什麼要因為不坦誠而感到虧欠呢?
為什麼要因為被欺騙而感到憤怒呢?
在沒有能力改變事實的情況下,無能狂怒,悲天憫人的人,是共情能力過度發達的愚人。
野心勃勃,企圖改變世界的人,是自以為是的蠢貨。
隻有完成自洽,才是具有理性判斷能力的人,才是真正的智者。
言安認為自己是智者,但是他無法解釋為什麼自己在深夜,在雪夜,在月夜,他會翻開媽媽遺留下的書籍。
他在尋找為什麼媽媽無法完成自洽的原因。
他發覺媽媽一開始不是那樣的媽媽,她是在意識到“她”之後,才會變成那個她。
那個男人也不曾那樣無法無天,是因為周圍人告訴“他”,他才會為非作歹。
“he/she”
“彼/彼女”
“él/ella”
“因為擔憂亞當寂寞,神從亞當的肋骨中創造出了夏娃,夏娃的靈魂從未獨立,而是如影随形,永遠依附于亞當。”
“薩提在得知濕婆死後,悲痛欲絕,選擇zifen追随濕婆,薩提的純潔和忠誠,使得她轉世成為雪山神女,再次成為濕婆的妻子。”
“潘多拉是衆神創造的第一位女性,她因為過分的好奇心,打開了宙斯賦予的魔盒,把疾病、災難和痛苦帶給了人類。”
zongjiao,無數國家的立國之本,文明的起源。
神話,會在兒童時期就被人口口相傳的故事。
文化,人民三觀的基石。
言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因為媽媽身上的悲劇,早在數千個世紀之前就已經注定,宛若宿命。
不管再重來多少次,不管媽媽是誰,不管是什麼時期,在哪個國家。
她都會被囚禁在這悲劇的繩索中。
她沒有辦法脫離環境,脫離人群,脫離宿命;她沒辦法忠于自己的心;她分不清愛和繁衍責任,她這輩子都無法活出自由意志。
他曾以為沒有任何人可以通過任何手段,改變這一切。
但言安遇到了一個女孩。
她喜歡他,卻又根本不在乎他是否會喜歡上她。
她喜歡他,但她認為權力與學識比被愛更重要。
她喜歡他,不過這件事情在她眼中可以輕易成為過去時。當她察覺到一絲一毫的不尊重,不舒适,不滿意時,她就走出了“愛情”的囚籠。
她固然帶着無法脫下的枷鎖,但她是覺醒的,她是自由的,她是真實的,多麼震撼,令人心醉。
一個人忠誠于自己的欲望,并做出與之相符的言行,何等難能可貴的品質,何等可愛的人。
她如一朵花,
在黎明中悄然綻放,
晨光為她披上金紗,
飛鳥為她歌唱助興。
她的怒放如曠世舞蹈,
每片花瓣揮灑生命的壯麗。
花開如潮,
終會在每寸土地上蔓延,
直至天地盡染。
而他隻是遊魚。
他會親眼目睹,他會理解陪伴,他會緊緊跟随着花的綻放。
在魚的眼中,花才是衆生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