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府的晨曦才剛剛灑落,府門口便已人聲鼎沸。
府衙中,杜彪端起湯盞,正要慢悠悠地飲上一口,外頭忽然傳來小吏匆忙的腳步聲。
“大人,大人!府門口鬧起來了!”
杜彪皺了皺眉,湯盞擱在案上,帶着幾分不耐:“何事?”
小吏喘了口氣,道:“是、是一名女子要求登記船印!”
此話一出,堂中一瞬靜了靜。
船印,乃是河道行商必備之物,凡欲走水路販運貨物者,皆須經宣州府登記,持印通行,否則便是私販。
女子要求登記船印,這在宣州府的确聞所未聞。
杜彪眉頭皺得更緊,目光轉向關甯。這位奉使也是一名女子。
杜彪神色兇狠瞪了小吏一眼:“讓他們按規矩辦事。”
關甯的筷子停頓了一下,眼中劃過一抹思索之色。
女子要船印?能在府門口鬧起來的,除了嚴秋雙,還能有誰?
她輕輕一笑:“杜大人,這等有趣之事,不如去看看?”
杜彪張了張嘴,似乎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起身,随她一同前往府門口。
宣州府門前,圍觀的百姓已然堵得水洩不通。
人群中央,一名女子昂首而立,聲音清越,透着不甘與憤怒。
“我已通過測試與考核,憑什麼不給船印?”
她衣着樸素,卻掩不住一身傲氣,一雙眼睛仿佛燃燒着烈焰,直視着府門前的官吏。
“按照官府條文,凡是通過測試者,皆可登記,持印行商!”她提高了聲音,“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發?”
站在她對面的官吏滿臉為難:“可、可是——”
“沒有可是。”她冷冷地打斷,“你們總不能因為我是女子,就否定我的能力吧?”
這番話擲地有聲,周圍百姓低聲議論起來。
此時,宣州府的官員已陸續趕到,魏翰也在人群後方,看清楚站在府門前的女子後,猛地一怔。
竟然是她?!
她想做什麼?
魏翰的手指微微收緊,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關甯。
此時,關甯已經走上前,目光平靜地落在嚴秋雙身上。
“你的考核證明呢?”她饒有興趣地開口。
嚴秋雙看到關甯,微微一愣,随即遞上了手中的文書。
關甯低頭翻閱了一下,紙張上的字迹清晰可見,所有的記錄都一目了然。
她的确通過了考核。
而且成績極為優異。
她微微颔首,轉向杜彪:“杜大人,她的考核無誤,成績也極佳,為何不給她船印?”
杜彪被她這一問,臉色頓時有些尴尬。
他目光躲閃了一下,幹笑道:“奉使,這女子得船印……這在宣州前所未有啊。”
“前所未有?”關甯似笑非笑,“可大康律并未言明女子不得得船印。”
——她怎麼會插手這件事?
她難道是在……布一盤大棋?
魏翰目光微變,心底隐隐有種不安,卻又難以琢磨清楚關甯的意圖。
杜彪聞言一怔,心頭猛然一跳。
他……他記得大康律中并無此條,但當下腦中混亂,一時竟不敢确認。
萬一……萬一她是在故意诓他呢?
杜彪臉上露出一絲猶疑:“……當真?”
他側頭看向身邊的一名随從官員,眼中帶着詢問之色。
那名官員心中微微一驚,低聲道:“大人,确實沒有這樣的律令……”
杜彪聽罷,心底一沉,嘴角微微抽搐。
他素來精明,心裡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關甯這是要借此立規矩!
如果她今天開了先例,以後女子掌船就再無人敢阻攔。
可……她為何要這樣做?
杜彪看向關甯,眼神複雜,他微微一歎。
他本不想招惹這些,可眼下情勢已是騎虎難下。
“既然如此。”他沉吟片刻,終是妥協道,“那便按律行事。”
嚴秋雙死死地盯着他,直到他親手蓋上官印,将船印遞到她面前。
她雙手接過,指尖不自覺地收緊。
這一刻,她終于真正握住了自己的未來。
***
圍觀的百姓紛紛低聲議論,而關甯隻是淡淡地瞥了杜彪一眼,語氣忽然冷了幾分。
“杜大人,方才之事,你為何不知?”
杜彪一愣:“……什麼?”
關甯輕歎,似是帶着幾分失望。
“你在宣州任職多年,理應對大康律了然于心,可方才為何對此事一無所知?”
杜彪心頭一緊,隐隐覺得不對勁。
她這話……似乎不僅僅是在質疑他對律法的不熟悉?
果然,下一刻,關甯微微蹙眉,目光深沉:“杜大人,你身為一州刺史,理應熟知律法,掌管宣州大小事務。可若連此等事都一問三不知,那宣州的賬目,你又可知曉?”
杜彪心頭猛地一跳!
他瞬間明白過來——她是故意的!
她方才那句“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就是在鋪墊這句話!
她要查賬!
她竟然是借着這件事,當着所有人的面,堂而皇之地要查宣州府的賬!
杜彪額角微微冒汗。
這女人!心機深得可怕!
可此時,他已無法拒絕。
她已經在衆目睽睽之下說出了這番話,如果他此刻拒絕,便是心虛,必然會引起更大的風波。
杜彪勉強笑了笑:“奉使……您這是何意?”
關甯目光平靜,嘴角帶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杜大人,您幹事素來不錯,我本以為您知曉一切,可沒想到……”她微微一頓,似是意味深長,“看來,還是得查查賬,免得杜大人被人騙了也不自知啊。”
杜彪的臉色頓時變了。
魏翰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心中終于明白——
她在下的這盤棋,遠比他想象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