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臘月二十九,長安城籠罩在一片年節的喧騰裡。大雪連日未融,将朱紅色的宮門映得越發肅穆威嚴,而雪地裡的孩童卻早已踩出片片歡快的腳印,路邊的小攤販吆喝聲此起彼伏。街頭巷尾挂滿了紅燈籠與春聯,遠處的鼓樓傳來陣陣敲擊聲,仿佛在為新年的到來擂響戰鼓。
雪落如絮,京城覆上了一層柔白的銀裝。宮内宮外,一片喜慶祥和之景。街巷間張燈結彩,紅綢高懸,孩童們穿梭嬉鬧,遠處傳來的鞭炮聲如玉珠落盤。這樣的盛景,将人心底的寒意驅散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年味兒。
皇城之内,紅牆金瓦被白雪襯得流光溢彩,玉砌的台階下,忙碌的宮人們提着紅綢和彩帛,穿梭不息,為晚上的群臣宴會做着最後的準備。這場每年一度的除夕宴,不僅是朝臣齊聚的慶賀場,更是皇權威儀的象征。
到了傍晚時分,宮燈燃起,紅燭搖曳,琉璃玉石的光芒将麟德殿映得如夢似幻。群臣宴會,桌案錯落有緻,玉盤珍馐擺放整齊。高高的禦座後是繡滿瑞獸圖案的帷幕,象征着帝王至高無上的地位。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依序而坐,席間的談笑聲隐隐交織,樂舞在側,歌聲婉轉悠揚。太監們端着銀盤穿梭在席間,侍候得無比小心,生怕一個不慎壞了這一年中最重要的盛會。
晚宴已然準備妥當,百官齊聚于麟德殿,與皇帝共度佳節。皇帝端坐在高位,寬袖輕拂,言語間帶着幾分節慶的喜悅,卻絲毫不掩帝王氣度。這一年,皇帝的目光比往年多了幾分深邃。
改革初見端倪,朝中風向漸變。
宴席間,侍臣捧上新釀的春花梨,色澤清冽,酒香彌漫,直沁人心脾。皇帝舉杯,對滿堂文武說道:“今歲風調雨順,諸卿盡心輔佐,朕心甚慰。”
滿堂群臣紛紛起身回敬,場面一時熱烈。宴席漸漸推向高潮時,皇帝終于到來。
他身着金線織就的龍袍,步履穩健地踏上禦座,眉眼間威儀盡顯。
他舉起酒盞,目光緩緩掃過群臣,笑道:“朕深感上天庇佑,亦感諸卿輔佐之功。此夜,便是我等同慶,共迎新年之時。明年更需上下齊心,共謀大康繁盛。”
衆臣紛紛起身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衆人坐下。席間的氣氛越發熱烈,樂聲中更添了幾分歡快。
皇宮深處,同樣熱鬧非凡。後宮的庭院中,宮女們早已忙碌起來,将屋檐廊柱裝點得煥然一新,紅燈高挂,彩綢搖曳。雖然每日為各位主子忙碌,但到了除夕,宮中依舊會給予他們片刻的輕松。不當值的宮人們聚在一起,煮了簡單卻暖胃的湯食,還帶着小心思包了幾枚寓意吉祥的餃子。
關甯站在窗邊,目光掠過遠處點點星光般的紅燈籠火。眺望着遠處張燈結彩,聽着耳畔隐隐傳來的絲竹聲,心中浮起幾分感慨。
她已入宮近半年,卻仍然不太适應這片奢華卻處處暗藏鋒芒的地方。尤其是這節慶的日子,看似祥和的表面下,往往掩蓋着無數雙窺探的目光和暗中的較量。
她身旁的小宮女興沖沖地拉了拉她袖子:“掌記姐姐,今年您不當值,不如一會兒和我們一起守歲?”
關甯随意撥弄着案上的紅繩,神色卻難掩微微出神,本想拒絕,奈何小春笑着挽上了她。
自從小春從司察司出來後,越發的黏着她了。
關甯随即笑着道了:“好。”
時近子夜,宮門外的鐘聲悠悠敲響,宣告新年的到來。後宮中,有心的宮人三三兩兩結伴前去拜歲。
一路上,雪光映襯紅燈籠,将行人的影子拖得很長。
關甯亦未例外。她挑了件碧玉簪子,走何司記所在的小院。
何司記的小院倒是有些冷清,看到她來了,一時間愣住了,不過瞬間笑了:“你這孩子,心思還真細。”
她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将她迎進了屋裡。
“司記過年好。”關甯将東西放下,目光柔和,“今年多虧了司記提點,我才沒在上頭犯錯,願您平安喜樂。”
何司記歎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二人未聊多久,關甯才起身告辭。
路上正巧遇見零零散散歸來的宮女們,面上帶着拜會歸來的喜悅。
夜深人靜時,關甯步出屋門,擡頭望着天邊的煙火,耳邊是隐約傳來的宮人歡呼聲。
她歎了口氣,握了握手中的暖爐,心想年年歲歲花相似,這宮牆裡的波瀾,卻注定年年不同。
而另一邊,正殿内的晚宴也接近尾聲,皇帝端着最後一盞酒,目光掃過堂下的一張張面孔,低聲笑道:“一年辛勞,諸卿請盡歡。”
語畢,他起身退入簾後,隻留群臣繼續觥籌交錯。
新年的第一夜,于外是熱鬧非凡,于内卻藏着無法言喻的波瀾。
*
正月初一,積雪未化,宮巷間透着一股清寒。昨夜群臣宴的喧鬧聲已然散去,四處靜谧無聲,唯餘冷風偶爾撩起宮牆上垂落的紅燈籠穗子,發出輕微的聲響。
永巷令旁的梅樹盛放,紅白交映,點綴在灰白天地間,顯得格外明豔。
關甯一襲淺色棉襖站在梅樹下,手中執一根竹竿,正專心緻志地輕輕撥弄枝頭積雪。
雪落地面,砸出一陣清脆的聲響,她擡頭望了望枝間未開的花苞,神色安然。
遠處傳來一陣隐約的腳步聲。關甯轉頭望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近。
趙懷書穿着一襲深青色冬袍,肩上落了些許寒霜,神色如常,似是随意踱步至此。
當目光對上關甯時,他腳步微頓,随即笑了笑,颔首行禮道:“關掌記好雅興。”
關甯收起竹竿,笑着回應道:“趙掌印好興緻,初一這般清早便到永巷令走動,可是要給我拜年?”
趙懷書微微一怔,随即抿唇一笑,回道:“既然掌記如此說,那我便不負這番好意了。”
說罷,他竟真真切切地作了個揖,肅然道:“新年将至,趙某願掌記平安順遂,諸事如意。”
關甯見他行禮,竟也端正姿态回了禮,笑着說:“承趙掌印吉言,亦祝掌印身體康健,步步高升。”
兩人禮罷,趙懷書看了一眼地上的梅枝,開口道:“雪壓枝頭,寒氣重得很,掌記賞梅不覺冷麼?”
關甯莞爾一笑,指了指身旁的梅樹:“趙掌印若賞梅,便知冷也無妨。”
趙懷書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見那梅花在寒風中淩霜而放,紅白交映,格外引人注目。
他低聲贊道:“臘月梅開,一向堅韌非常,掌記果然懂花。”
關甯聞言,擡眸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梅花亦是人種,長在牆角尚能自開自落,若得人護佑,便可争春。趙掌印覺得呢?”
趙懷書一愣,沉吟片刻後答道:“牆角獨放自是可敬,但若争春太過,恐遭風摧雪壓,不得善終。”
關甯低頭輕輕一笑,未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