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如山如海,無論有多少謀算,也看不透其深處的波瀾。
皇帝重新打開,目光落在其中一段有關競标的描述上,眼底浮現出幾分晦暗不明的情緒。
這份奏折的大膽設想,雖未直接指明朝堂弊端,卻已從小小禦用菜園,勾畫出一個全新的規制。
“大膽、細緻、明快……”皇帝輕聲自語,像是在評價這份奏折,又像是在評價折子背後的那個人。
思忖片刻,他轉頭對立于側的太監吩咐道:“去查關甯的背景,家世、經曆,無論細枝末節都不可遺漏,再派人看着她,記錄一言一行。”
“是,陛下。”太監不敢怠慢,迅速領命離開。
皇帝目送他遠去,目光緩緩收回。他緩緩踱到窗前,目光投向殿外深沉的夜色,嘴角微微揚起,卻未帶半分笑意。
“有趣。”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風吹散,但那語氣中透出的韻味,卻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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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辦妥了嗎?”李博身着常服,和心腹讨論。
“都辦妥了,大人。”
“爹,兒子敢想象明天徐勉在朝堂上的臉色了!”李博向李衡笑着邀功。
李衡居上座,緩緩睜開眼,看着外面的雪:“這不是一個好的開頭啊!”
“禦用菜園案可以讓徐勉這邊倒下好名官員,這怎麼不是一個好事?”李博不以為然。
李衡搖搖頭:“你不懂咱們這位天子爺。心思深着呢。”
李博地看了一眼他,欲言又止,甩甩袖子憤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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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将至。
晨光未啟,京城一片沉寂,隻有晨鼓悠悠響起,催促着百官入朝。
今早,禦用菜園案終被列為議事重點。自司察司将案情遞交皇帝,已過去數日,朝堂内外早已風聲鶴唳。
今日的早朝,注定不似尋常。
金銮殿上,殿門緩啟,群臣跪拜如常。厚重的大殿寒意浸骨,隐隐能聽見百官衣袂翻動之聲。
太傅身着舊年朝服,靠着侍從攙扶入殿。自三年前三城慘案趙氏貪污案之後,太傅的身子越發不行了,又雪天連跪七日,一下子病倒了,三年内上朝次數并不多。
這位年過古稀的老人已久病在床,卻在這場年前關鍵朝議前強撐病體現身。
他的到來,如一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掀起無聲的波瀾,此次強撐着病體而來,顯然别有深意。
皇帝端坐禦座之上,神情威嚴,目光冷冽。
他視線緩緩掃過滿朝文武,唇角微微抿起,像一把隐而未發的刀。
衆人垂首靜默,不敢與之對視。
“禦用菜園一案,已查明案情。”皇帝開口,聲音低沉,帶着不可違逆的威勢。“此案牽連人數衆多,所涉官員竟多達數十餘人。愛卿們,堂堂朝廷,竟連天子禦用之物都不放過,這讓朕可有何顔面對百姓?”
話音落地,殿中一片死寂,唯有冷風從殿外掠過,卷起衣擺微顫的聲響。
皇帝将手中折子輕輕放下,語調轉為冷肅:“戶部郎中趙珉,禮部郎中張緻遠,翰林院修撰呂知衍——你等人身居要職,卻目無法紀,結黨營私。此等惡行,朕豈能容忍?”
十幾人聞言,猛然叩首,連連請罪,聲音凄厲。
趙珉甚至磕得額角出血,依舊哀求不止:“臣失察之罪,無顔面見陛下!求陛下開恩!”
皇帝冷眸微擡,唇角抿得更緊,未置一詞。
他目光移向吏部尚書,沉聲問道:“吏部,你們來說說,朕該如何處置這些人?”
吏部尚書心中一震,擡眼迎上皇帝的目光。
他上前一步,恭敬答道:“陛下,律法在前,罪責分明。此等行徑,不僅是失察,更是渎職。臣以為,必須嚴懲,以儆效尤。”
殿内氣氛陡然緊繃,滿朝官員面色僵硬,不少人暗暗攥緊了袖中的手。
趙珉聞言,身子一抖,眼中滿是絕望。
他還欲辯解,卻被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
“荒唐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