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又低聲道:“奴婢還托人問過菜園裡的幾名粗使工人,他們說菜園的管事每天都盯得緊,所有蔬菜都是上好的,絕不會摻雜次品。”
“是嗎?”趙懷書輕聲反問,似是思索,又似懷疑。
他伸手将案上的賬冊合起,推到一旁:“這些工人真是這樣說的?”
“奴婢敢保證,絕無半句虛言。”
趙懷書站起身,步履從容地踱到窗前。
他并未再看小太監,而是望向窗外。
“劉榮。”趙懷書忽然喚了一聲,小太監立刻上前聽令。
“這越是表面無懈可擊,越說明背後藏着問題。”他說話時語調不疾不徐,卻帶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你再去打聽,從這些工人的言語中,再挖一挖他們平日可有怨言,或是菜園管事是否有異常之舉。尤其是……菜園的出産記錄,真的每一批都送入了宮中嗎?”
小太監低頭聽命。
趙懷書沒有再多說,隻是目光一轉,落在窗外的某處,似在沉思。
次日,趙懷書換了一身低調的衣裳,隻帶了一個小太監,親自去了禦用菜園。
禦用菜園坐落在宮外的一處山腳,占地甚廣,四周是高高的圍牆,僅開了一道朱漆大門。
大門外,幾個守門人正在曬太陽,見有内廷之人到來,連忙起身行禮。
趙懷書并未聲張,隻道是奉命巡視,随意看看菜園的狀況。
管事的老頭兒滿臉堆笑,将他迎進園中。
菜園内,一壟壟蔬菜整齊劃一,綠意盎然。陽光灑在葉面上,仿佛一片青翠的海洋。
管事一路介紹着,語氣中滿是自得:“公公您看,這些都是頭等的好菜,每一片葉子都精心挑選過,送入宮中絕不會有一絲差錯。”
趙懷書微微颔首,笑而不語。他隻是随意地在菜壟間走動,偶爾彎腰查看一片葉子,或是摸了摸土壤的濕度。
“倒是不錯。”趙懷書淡淡地說道,話音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隻是,這些菜送入宮中之前,是如何分類的?每日的收成可都登記在冊?”
“自然是有的!”管事拍着胸脯保證,“我們這兒每一車菜都有記錄,絕不敢馬虎。”
“那便好。”趙懷書笑了笑,轉身繼續往前走。
他的目光掠過菜壟間的幾名工人,注意到他們似乎都在低頭埋頭苦幹,不敢擡頭看他。
他沒有繼續多問,而是在菜園中逗留了一個時辰後,便告辭離去,但心中的疑問卻更深了一分。
回到司察司後,趙懷書将菜園的賬冊逐一翻閱,又派人暗中跟随送菜的車隊數日。
然而,表面上這一切依然沒有破綻。
“大人。”劉榮再次前來禀報,語氣中帶着幾分挫敗,“奴婢查了好幾天,連那些粗使工人也問過了,可他們的回答都一樣,說菜園沒有什麼問題……”
趙懷書輕歎一聲,合上手中的賬冊。他的目光沉靜如水,卻讓人無法看透。
他緩緩開口道:“劉榮,凡事不可輕信表面。表面越是幹淨,越要往深處看。”
他頓了頓,忽然道:“派人去查查,這些粗使工人的底細,以及往年的亦要打聽,是否有人生活寬裕得異常,或是有大筆銀錢進賬。”
劉榮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連忙領命退下。
趙懷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目光中帶着一絲冷意。他的指尖輕輕敲擊着案幾,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内回蕩,宛如隐秘的回聲。
“禦用菜園……”他低聲自語,“到底在掩蓋什麼?”
冬日漸深,禦花園的梅花香氣愈發濃郁,輕風一過,幽香似能随衣裳滲入心間。
“趙掌印,您吩咐的事情有了些眉目。”劉榮低聲禀報道。
他将一疊薄薄的文書遞上,臉上帶着些許凝重:“菜園裡的那些粗使工人倒沒什麼異常,可菜園的管事近些年換了一批……而且換過之後那群人便出手闊綽了不少。”
趙懷書取過文書翻閱。他合上文書,轉身吩咐:“通知神威軍以禦命每日安排人手定時去菜園巡邏。”
劉榮應下,匆匆退下。趙懷書目送他的背影,神情漸漸沉靜下來。
他不急于動手,而是将目光轉向窗外的庭院,思索着接下來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