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燭光搖曳,冷風從窗縫中溜進,吹得燭火一陣搖曳,而趙懷書卻如磐石般巋然不動。
片刻之後,他轉身推開窗,冷冽的風瞬間湧入,将案上的幾頁紙吹得微微揚起。
*
關甯捧着幾冊厚重的賬簿,她的身後跟着兩名小宮女,神情拘謹,小心翼翼地扶穩賬簿。
“年終賬簿本該由女官自送,為何您親自來了?”小宮女低聲詢問。
關甯淡淡一笑,目光望向遠處的司察司方向:“手中的事,總覺得親眼确認更為妥帖。年終賬目不過手外人,這些事不可大意。”
小宮女聽她說得鄭重,也就不再多言。
不多時,幾人已至司察司門口。
關甯剛要進門,忽而一道溫潤的聲音從廊下傳來:“關掌記?”
關甯回身,隻見趙懷書立在不遠處,手中捧着一冊書簡,眉目溫和,身姿如松。
他的身後亦跟着一名小太監,畢恭畢敬地低頭站着。
關甯有些意外:“趙掌印今日竟也在司宮台?”
趙懷書微微颔首,走近幾步,目光掃過她懷中的賬簿,語調淡然:“年終清算,關掌記親自來送賬簿,可是有何特别之處?”
“并無特别,隻是事務繁雜,想親眼确認後再交付司察司查閱。”關甯聲音平和,語氣中卻帶着一絲自然而然的笃定。
趙懷書點了點頭,目光溫潤如常,落在賬簿上時卻隐隐透着一絲深思。
他側身讓出一條路:“既如此,不如同行?”
關甯颔首,抱着賬簿向司宮台走去。
關甯将賬簿放在一旁的書案上,輕聲與司宮台典直交接:“煩請張典直将賬目盡快核對,宮中事繁,不可有誤。”
“關掌記放心,奴婢會立刻安排人手查閱。”張典直微微躬身,恭敬應聲。
趙懷書在偏廳外等候,他的目光落在關甯身上。
待關甯交接完畢,走出來轉身見趙懷書尚未離開,行了一禮,便略帶疑惑地笑問:“掌印可是還有其他事交代?”
趙懷書輕輕搖頭,目光平靜而深邃:“關掌記可知自己已成了這司記司的美談?”
關甯一愣,旋即笑了:“掌印又在取笑我了。”
“并無取笑,隻是聽聞司記司中宮女提及,說關掌記凡事必親力親為,令人欽佩。”趙懷書的語氣柔和,像冬日午後的暖陽,淺淺淡淡,卻讓人無法忽視。
“掌印謬贊了,不過是份内之事罷了。”
“可也正因這不同,關掌記才能令旁人欽佩。”趙懷書的聲音極輕,幾乎融化在冬日的陽光裡,卻讓關甯的腳步微微一頓。
她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沉默了片刻道:“若掌印也有欽佩之人,那必是為了同一目标。”
“宮中事務複雜,像關掌記這樣盡心的人,确實少見。”趙懷書頓了頓,目光微轉,“不過,掌記今日趕在這司宮台催帳前來,是否也與承應膳差之事有關?”
關甯聞言,不禁輕輕挑眉:“趙掌印調查此事已有數日,是否發現了什麼?”
“暫時還無确切證據,隻是覺得線索越查越多。”
關甯腳步稍緩,略略回頭,目光落在他臉上,不知從何時起,趙懷書同她一起,總會落後于她半步,她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掌印這些日子多勞多思,臉上都少了些血色。”
趙懷書擡頭看了她一眼,眉間浮起淡淡的笑意:“掌記倒是心細。”
“宮中瑣事太多,稍有疏忽便可能釀成大禍。掌印若連自己都不顧,可如何為陛下效力?”
關甯的話聽上去隻是調侃,卻分明帶着關切。
趙懷書擡頭看着她的眼睛,那雙眼澄澈如水,溫柔卻透着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堅韌。
“多謝掌記提醒。”
關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他眉宇間的疲色卻不見困擾,輕聲道:“趙掌印這模樣倒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趙懷書輕輕一愣,眉宇間浮起一絲淺淡的笑意:“此話何意?”
關甯目光望向廳外的陽光,似乎看透這一切、嘴角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趙掌印查膳差,如螳螂捕蟬;可若想得實證,還需有黃雀在後。”
趙懷書笑了笑,語調平緩如流水:“關掌記此言,倒似在稱贊我。”
“豈敢?”關甯的聲音輕緩如風,“不過是閑話,掌印無需放在心上。”
趙懷書目光微微下沉,心中卻不自覺泛起些許複雜的情緒。
*
然而,數日來,他派出的小太監們盯梢方顯英卻一無所獲。
司察司正廳,燈火搖曳,小太監誠惶誠恐地跪在他面前,語氣帶着幾分懊惱:“奴婢無能,這幾日盯着卻沒發現什麼異常動靜。方校尉行事一如往常,沒有任何越舉行為。”
“沒有任何異常?”
小太監低下頭,猶豫了一瞬,終是開口道:“奴婢雖未發現方校尉私下會面或收受财物,卻聽到了一些隐隐的風聲……據說,方校尉最近接到風聲,知道有人在盯着他。”
“風聲?是誰傳出的消息?”
“奴婢不知。”小太監戰戰兢兢地答道,“應是方校尉似乎已經察覺有人調查他,行事越發小心。”
一旁的小太監見狀,低聲問:“掌印,是否需要奴婢将這幾日值守名單再細細核對一遍?”
趙懷書站着低眉翻閱承應膳的當值表,手中的筆在薄冊上寫寫畫畫。許久未曾擡眼,眉宇間凝着一抹冷靜。
“不必了。”
他低頭翻閱着案上的膳差當值表,目光在複雜的記錄間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