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記，墨磨好了。”小春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聲音不高，但透着幾分期待與歡喜。

小春雖然出身卑微，卻異常用心，每日不管多晚都堅持練字。

“今日我們學‘山’字。”關甯用毛筆在紙上寫下一個端正的“山”字，然後遞給小春。

一個“山”字遒勁有力，而小春正努力模仿着她的筆畫，神情專注。

“很好，”她輕聲誇道，“再多練幾遍，筆力會更加穩健。”

小春擡起頭，眼裡亮晶晶的，像是夜裡窗外的一顆星子：“奴婢一定努力！謝謝掌記大人！”

關甯不自覺地笑了笑。這一刻，她感到一種難得的甯靜，但她心底卻更為沉重。

這不該隻是片刻的光亮，而應是一種長久的希望。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但她知道，隻要有機會，她一定會嘗試去改變什麼，哪怕隻是在宮裡教幾個宮女識字，哪怕改變的隻是小春一個人的命運。

幾日後，小春的變化引來了其他宮女的注意。她們悄悄跑來永巷令，湊到關甯的屋子外，探頭探腦地看着。

起初隻有兩三個，後來人數漸漸多了起來。

“關掌記，我能不能也幫您打掃屋子？”一天清晨，一個稍年長的宮女鼓起勇氣開口。

關甯淡淡一笑，并未拒絕。

從那之後，她的屋子竟成了永巷令中最整潔的所在，每日都有幾名宮女前來幫忙，而這些宮女或明或暗地請求她教寫字。

“掌記，我也想學……能教我嗎？”一個年紀稍小的女孩羞紅了臉，小心地将紙筆放在桌上。

那女孩抿了抿唇，聲音低得幾不可聞：“我不想一輩子做粗使活，也想有點……出息。”

她們站得拘謹，有的甚至不敢直視關甯，仿佛這個請求是一種越矩的奢望。

這話讓關甯心中微動，沉吟片刻後輕聲道：“想學就學，不過切記，學會了字，也得記得自己的本分。”

這些話音剛落，女孩們頓時露出驚喜的表情，紛紛跪下謝恩。

關甯連忙擺手：“不必如此！隻要你們願意學，我就願意教。”

關甯望着她們粗糙的手指和小心翼翼的表情：“先從學握筆開始吧。”

又指點她們擺正坐姿，“坐好，心正，字才正。”

每到夜晚，燈火便亮起，關甯教她們寫最簡單的字，耐心指導每一個筆畫，宮女們圍坐一圈，小心翼翼地握筆寫字，她們的筆畫稚嫩拙劣，有人練了半天，紙上隻有幾個零星的墨點，擡頭時卻滿臉笑意。

其中，有些人學得快，有些人卻始終難以領悟，但關甯從不責怪，隻是細心糾正。

一開始她以為不過是幾個人，卻沒想到，消息傳開後，竟有更多宮女前來請教。

這一天，她正在教授時，突然聽到外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擡頭望去，竟是何典記，現在應喚何司記了，站在門口，看着這個的一切，欲言又止：“關掌記，你在這裡聚衆教字，倘若出了什麼事，你要如何？”

關甯面色不改，淡淡地行禮道：“這是她們主動來學的，如果出事，關甯願承擔後果。”

何司記似乎還想再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自己注意着點。”便轉身離開了。

關甯微微蹙眉，叮囑衆人道：“以後來這裡要小心，不要聲張。”

宮女們連連點頭，小春眼裡更是滿是崇拜：“掌記，您真的好厲害！”

夜深時分，宮女離去，關甯看着宮女們稚嫩卻努力的筆迹，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或許，從一個字開始，就能讓她們看到更遠的路。”

燈火之下，沉思未眠。

*

永巷令的燈火逐漸多了起來，幾個宮女圍坐在一處，認真地臨摹紙上的字。

她們的動作生疏笨拙，時不時有人将墨汁滴在紙上，忍不住輕輕嘟囔兩句，但随即又滿懷熱情地重新提筆。

關甯倚靠在桌邊，眼神微斂，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她知道，這些女孩大多是平民甚至無家可歸，若世道所迫，斷不會入宮為婢。

“掌記，您不嫌棄我們笨？”一個小宮女怯生生地問道。

她的手指因長年勞作而布滿粗繭，墨迹斑駁地沾在指尖，卻掩不住那份真誠的渴望。

關甯搖了搖頭，語氣平和：“寫字不是天生會的。就像種田、刺繡，都是學出來的。”

小春輕輕地放下筆，擡起頭，目光灼灼：“掌記，您真是好人！”

關甯微微一怔，随即低笑：“好人？不過是教你們幾個字罷了，何談好壞。”

小春卻搖頭：“若是别人，哪裡會教我們。我們這樣的命，也隻有掌記願意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