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至局内最隐秘的一間存檔室,柳尚宮掩上門,轉身便壓低了聲音:“你到底做了什麼?”
“奴婢不明尚宮所指。”關甯心下一驚,卻強自鎮定。
柳尚宮冷笑一聲,“今日你去了司察司的事,貴妃娘娘已知曉。這會兒整個尚宮局都在傳,說你在趙公公面前供出了許多隐秘。”
關甯瞳孔一縮,頓時明白,自己已經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柳尚宮盯着她,眼神複雜:“若真有隐情,現在告訴我還來得及。否則,貴妃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
“奴婢并不知道什麼隐秘。”關甯深吸一口氣,聲音雖然低,卻透着一絲堅定,“趙掌印問起的,不過是賬冊校對之事,除此之外,我并未提及其他。”
柳尚宮盯着她片刻,似乎在判斷她的話是否可信。
最終,她歎了口氣,語氣中多了一絲無奈:“關甯,你到底還年輕,不懂這宮中的規矩。”
“尚宮的意思是?”
柳尚宮緩緩坐下,語氣放緩,“趙公公雖奉旨調查,但他本就與中宮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如今貴妃這案子與皇後有着理不清的關系,他卻将你牽扯其中,若說是為了護你,未免太天真了。”
“護我?”關甯微微愣住,随即道,“他不過是借我避開貴妃的鋒芒罷了。尚宮多慮了,奴婢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吏,趙掌印看中我,又能為何?”
柳尚宮眯起眼,緩緩道:“無論為何,你如今已經在風口浪尖,若還不謹慎行事,隻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關甯沉默片刻:“尚宮以為,趙掌印調查此案,究竟意在何處?”
柳尚宮卻閉口不答,片刻後,她忽然站起身,聲音低沉:“你若真想活下去,就記住一點:貴妃娘娘的命令,無論如何不能違抗。”
關甯微微垂眸低聲應道:“奴婢謹記尚宮教誨。”
柳尚宮滿意地點了點頭,推門而去,留關甯一人立在昏黃的燈光下,内心卻百感交集。
*
次日清晨,關甯如往常般前往庫房核對清單,卻在途中遇到了趙懷書。
此刻,趙懷書正立在回廊處,低頭翻閱着手中的卷宗,周身萦繞着一股沉穩而冷靜的氣息。
他的身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瘦,然而那種淡定自若的神情,卻讓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關女官。”他擡眸,似乎早已察覺她的到來,語氣溫和,卻帶着幾分不容忽視的威嚴,“昨夜,你與柳尚宮交談許久,可是遇到了難處?”
關甯卻不動聲色地欠身行禮:“奴婢不過請教尚宮一些賬冊核對的要點,并無其他。”
趙懷書淺笑地看着她,目光透着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如此甚好。柳尚宮乃貴妃家遠親,她的言行,不可不慎。”
關甯微微一愣,下意識問道:“掌印此言,究竟是何意?”
趙懷書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然一笑,“關女官隻需記住,世上所有的博弈,最危險的,往往不是鋒芒畢露的人,而是那些看似無害的局外人。”
他話音一落,便轉身離去,留下關甯立在原地。
*
司察司的書案前,趙懷書垂目靜立,手中展開的折子字迹娟秀,墨色方凝。
他靜靜地讀着關甯遞來的折子,目光如水般平靜,但眸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思。
折子的内容并未點明任何人名或具體細節,隻有幾條看似漫不經心的推測,珠钗确實存在賬目模糊的問題,而禦苑庫房的登記卻一向嚴密。
這一疑點,似乎指向某種刻意的隐瞞。
而後幾行文字則隐晦提及,貴妃的反應過于迅速、過于強烈,仿佛早已笃定此案與皇後相關,以及她發現的幾處看似很合理實際不合理的幾處寶钗調撥記錄。
趙懷書将折子輕輕擱下,心中卻掀起微瀾。
關甯的聰慧,他早在之前的問話中有所察覺,但未料到,她不僅将細節梳理得清晰,還能留有餘地,不顯突兀。
她的文字中既未指控任何人,也未試圖逾越身份,但那層層暗示,卻仿佛一根針,刺入了權力迷局的深處。
“此人,果然不凡。”他輕聲自語,語氣中卻聽不出喜怒。
翌日清晨,趙懷書帶着案卷入宣政殿,向皇帝呈遞了所有線索。
大殿之中,陽光透過紗窗灑下淺淺的光影,映得殿内寂然無聲。
趙懷書跪在殿中,雙手奉上折子。
皇帝緩緩接過,未曾言語,翻閱時眉宇微蹙,指尖偶爾在某處停頓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