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州城中再次熱鬧起來,人們奔走相告,說莫将軍果然是“天降奇才”。
她站在門邊,看着父親獨自在燈下翻閱兵書,眼神凝重。
她隐約意識到,戰争遠比她想象得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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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安十七年,甯州的氣氛更加壓抑,街上很少聽見笑聲。
接連三年的戰事讓邊疆百姓心裡蒙上一層陰影,尤其是雲州告急的消息一傳來,整個甯州都籠罩在緊張與不安之中。
“胡越這次動了真格。”關府中,關父站在廳堂中央,雙手負背,神色冷峻。
“消息準确嗎?”山憶舒擡頭問道。
“準确。”關父點了點頭,“他們這次是傾盡部落全力,要一舉拿下雲州。”
關甯坐在一旁,聽着父親母親的對話,捏緊了手中的茶杯。
三日後,雲州請求援兵,關父作為甯州守備将軍,受命率兵出征。
臨行前一晚,關府的燈火一直亮着。關甯躲在廊下,看着父親和幾位副将圍着地圖讨論戰局。
第二日清晨,關父換上了戎裝,威風凜凜地站在庭院中。
山憶舒走上前,替他整理盔甲,低聲道:“務必要平安歸來。”
“放心吧。”關父笑了笑,語氣輕松,“這次不過是要打幾場硬仗,很快就能結束。”
“爹!”關甯跑了過來,“你一定要回來啊!”
關父低頭看着女兒,揉了揉她的頭發:“當然了,重陽節之前,爹一定打完勝仗回來,陪你吃桂花糕。”
“那說好了!”關甯仰起頭,一臉認真,“爹不能騙我!”
關父點點頭,鄭重地說道:“爹從來不騙你。”
日子一天天過去,關于雲州戰況的消息斷斷續續地傳回甯州。
胡越軍隊攻勢兇猛,雲州城幾次被圍,但莫大将軍和援軍拼死守住了防線。每次有消息傳來,關府上下都緊張地等待,然後稍稍松一口氣。
關淩冬開始比以往更加刻苦練武,甚至有幾次深夜裡還在院中揮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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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節将近,關甯每日下學回來都站在院門口張望,數着父親答應歸來的日子。
她相信父親一定會回來,像從前一樣帶着勝利的消息、溫暖的笑容,還有專門為她摘的桂花枝。
但等待的日子,總是異常漫長。
重陽節前兩日,府門前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軍信使。他身上滿是塵土,眼神躲閃,低着頭遞上了密封的卷軸。
山憶舒接過卷軸時,手指微微一顫,卻很快穩住。
她打開卷軸,匆匆一覽,臉色如鐵,随即把卷軸折好,放入袖中,轉頭吩咐管家:“備飯。”
那晚,府中依舊擺了六道菜,一切看起來與往常無異。關淩冬坐在席間,眉頭緊皺,手中的筷子一動未動。
關甯注意到母親吃得很少,時而看向兄長,又時而垂眸沉思。
她突然心中一緊,似乎有什麼宣洩而出。
飯後,山憶舒将關淩冬單獨喚到書房。燭火跳動間,關母從袖中取出卷軸遞給他,沉聲道:“看吧。”
關淩冬展開卷軸,眼睛剛掃過幾行,臉色瞬間大變:“父親他……”
“莫大将軍陣亡,你父親也……”山憶舒閉上眼睛,聲音裡透着極力壓抑的悲痛。
關淩冬猛地攥緊了卷軸,指關節泛白。他勉強平複了幾分情緒,問道:“甯甯她……”
“暫時别告訴她。”山憶舒擡眼看着兒子,神情無比冷靜。
“娘,甯甯已經不小了……”關淩冬皺眉,但話未說完。
“但是我總不忍心看着她傷心。”
重陽節當天,府中一如往常地準備了桂花糕和菊花酒。
直到日落西山,關父也沒有歸來。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
這一夜,她抱着膝蓋坐在院門口,直到寒露打濕了衣裳,依然不肯回屋。
關淩冬走過來,脫下自己的披風蓋在她身上:“爹一定會回來的,甯甯,别急。”
重陽節後三日,雲州城破地消息傳的鋪天蓋地,關府迎來了一個黑沉沉的棺椁。
山憶舒站在棺椁前,面容如鐵,沒有掉一滴眼淚。
她轉頭看向關甯,聲音低沉而堅定:“甯甯,你爹回來了。他信守了自己的承諾。”
關甯的眼淚無聲地滴落,她想說些什麼,發現什麼也說不出。
關母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攬入懷中。
她的力氣大得讓關甯無法掙脫,聲音冷靜而沉痛:“甯甯,戰争沒有勝者,也沒有承諾,你要記住,這就是你爹為家國所付出。”
這一刻,她徹底崩潰,伏在母親懷中嚎啕大哭。
關淩冬站在一旁,眼眶早已通紅,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