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明明那麼害怕,為什麼不逃?
邢北行沉默地想。
房間裡短暫的安靜了下來,窗外的月亮在雲層裡若隐若現。
紀凜并沒有睡去,這個村落有她不敢面對的東西,盡管現在還未出現,可是她睡不着。
這裡和記憶的不一樣。
特别是葛陌這個人。
她說不出來哪裡不對,但是就是感覺現在這個葛陌和她之前了解的葛陌不同。
她剛才本想出去看看情況,但是身體确實痛得厲害,她想緩和一下。
就在她糾結要不要後半夜再出去的時候,一人替她掩了掩被角。
紀凜扭頭下意識,邢北行發現紀凜轉過來看着他,他的臉登時就紅了一半,結結巴巴地道:“我……沒、沒做什麼,隻是晚上冷……”
紀凜又轉了回去。
“那個……”邢北行似乎是想問什麼,但是他的話說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後又沒有了聲音。
紀凜知道他要問什麼,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
這個後生真誠又對她充滿信任,她不想騙他。
可是也不想自己受傷。
她此生第一次鼓起勇氣說了真話時,卻被衆人指責唾罵,那時重傷的她無力支撐跪在了地上,可是那些人還是不肯放過她。
他們隻相信自己認為的東西,哪怕是個謊言。
“别嘗試和這些人解釋了,沒用的。”阿北關上門将外面的聲音阻擋在外面,對自己冷笑道,“你看看你那個徒弟信嗎?認命吧,你這輩子都無法擺脫紀南亭的!”
如刀鋒般地話語鑽進了她的心裡,她閉上眼全是那個在烈火焚燒掙紮的身影。
【紀凜!你弑夫!你會不得好死的!】
她用力将那段回憶擠出腦海,在聲音消匿的最後,她無端感受到了一絲悲涼,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擺脫紀南亭的。
就像阿北說的,這是她的命。
人們不會相信一個荒誕的真相。
百年前是這樣,百年後亦然。
紀凜在心裡斟酌了許久,最後還是開口道:“……你是想問這裡發生了什麼吧?”
邢北行可能是沒想到她會主動說,愣了一下,而後道:“你那時很害怕這裡……”
她的恐懼表現的太明顯,難免會讓人起疑。
紀凜抿了一下嘴。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件事,在那個時間“南亭夫人”應該還在迷失域裡面,按理來說是不會知道葛家村的事情的……
就在她想借口的時候,邢北行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可以看見别人的記憶?”
“嗯?……嗯。”
紀凜被他這麼一說忽然覺得這個借口挺合适的,便應了下來。
她隻是想快速又合理地把這件事說清楚,也沒有細想邢北行為什麼問這麼一句。
邢北行聽見了她的話,心都感覺涼了半截,
【‘魇’會盜取夢境主的記憶,甚至可以修改她的記憶、曲解事實。】
它連南亭夫人的記憶都能全部盜取,何況紀南亭的?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這裡明明是南亭夫人的夢塚,但是夢境裡全是紀南亭的視角。
因為她是魇啊,她有所有人的記憶。
紀凜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是自顧自地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極樂城的事情嗎?”
邢北行看着她的背影,後者平靜的異常。
“這裡……就是所有事情的開始。”
紀南亭年少時家境優渥,從來不知人間疾苦,初入江湖,看遍了人間慘劇,在煙雨朦胧之中少年人立志要為天下人尋得一處庇護所。
那個便是極樂城的雛形。
當年國師思無念的祝由術被分成了四冊,紀南亭的所習得的天賦專攻多重夢境,于是他開始籌備夢裡的城市。
他花了大量的心力築造出了城市的雛形,但是這個工程量太大,他一個人沒有辦法自己修建,南派的弟子有限,他便在四方大會上提出了“極樂城”計劃。
當時以莫懷山為首的負責處理民間事物的西派非常支持,以莫懷川為首的負責救死扶傷的東派中立,唯有隐世閣主格外的反對。
“隐世閣?”邢北行對這個名詞有點陌生。
“莫家兄弟就是你們稱呼的東川和西山,西山和紀南亭的關系最好,所以不管紀南亭做什麼事情他都無條件支持,而隐世閣閣主……就是你們說的北閣公子。”
在想起西山的時候紀凜的目光漸漸暗淡了下去,那個如陽光般的少年人曾經最喜歡便是跟在南亭身後“哥哥”長,“哥哥”短的。
他是真的很喜歡南亭。
所以當“南亭夫人”出現在衆人視野的時候,他表現了強烈的厭惡。
而這個他從來不喜歡的“南亭夫人”,先後殺了他最愛的兩個哥哥。
那時紀凜被圍剿的時候,西山對她的敵意最大,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
而北閣……
“那時的閣主是個性格固執的人,他行事古怪,說極樂城是邪術,能量來源于迷失域無辜亡靈的苦難,但當時現實世界已經堪比地獄了,沒人聽得進他的話。”紀凜頓了一下,道,“……直到紀南亭自己落入了迷失域。”
其實最開始在四方大會上紀南亭提出了“極樂城”設想之後并沒有着手去做,北閣的強烈反對以及堪稱危險聳聽的話語讓他不安,加之東川的沉默,讓紀南亭不敢輕舉妄動。
城市已經修好,但是不敢引渡活人。
直到葛家村出現了樹人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