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紀凜雙眼毫無焦距的看着遠處的黑暗,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又像是在畏懼着什麼,躊躇了幾次,終于是開口道:“……我是紀南亭從迷失域帶回來的影子。”
她對于自己很小的時候的事情已經記不清楚了,她隻記得那時和母親像兩條野狗一樣在流浪乞食。
她在很小的時候無法控制自己的天賦,也沒有足夠的意志把體内蘊含的巨大能量往正道上引。
母親很害怕。
她也是。
在又一次失控之後,母親聽聞了一位道士的鬼話,将她關入了迷失域。
“我在那裡……待了很久。”
她說到這裡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渾身都在微微顫抖,聲音都變得遊離起來。
她已經記不清楚在那裡待了多久了。
五年、十年、還是十五年……乃至更久。
那是一個沒有死亡的地獄。
在最開始的幾個月,她每天都在重生,她看見自己被燒死,被絞殺,被肢解,她看見人吃人,她看見有人割肉換糧,她看見無數悲慘的人間。
這個世界荒唐冷血,卻避無可避。
她連死亡都不得解脫。
她不知道在那裡待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撿到了已經失去手腳的紀南亭。
在看見這個人的臉的時候,她便認出了他。
世間少有人能長得這麼像。
她救下了他。
紀南亭看見她的時候也很驚訝,他也沒想過會在這裡遇見她。
他們在很小的時候見過,畢竟是表姐弟的關系,但是後來便失去了聯系,卻不想在迷失域再見。
她在迷失域裡幫他療傷,教他在迷失域生存的方法。
二人相互扶持了很久。
在進來之前紀南亭一直是極樂城的支持者,可是進來之後他才發覺,原來維系極樂城所需的能量全部都來自于迷失域。
它更像是把這個世界本來混沌的美好與罪惡強行拆分成了兩個世界。
極樂城越美好,這裡越黑暗。
無辜靈魂的苦難造就了幸存者的美夢。
因為這裡從來都是有進無出,所以世人根本不相信迷失域的存在。
紀南亭知道了這一點。
他沒法再繼續修建極樂城了。
用旁人的萬劫不複換取的太平,不是太平。
是罪惡。
所以在他們出去之後,紀南亭開始反對極樂城的修建,可是世人根本不相信他說的什麼迷失域。
他的好友西山覺得他瘋了,但是為了袒護好友,便将一切的罪惡怪罪到了她的身上,說她是妖女蠱惑了男人的心智,這才讓紀南亭一反常态。
邢北行聽到這裡微微皺起了眉:“你們怎麼出來的?”
她不是才說那裡是個有進無出的地方嗎?
為什麼偏偏他們能出來,其他人不能?
數以百萬計的靈魂隕滅在她眼前的畫面仍舊曆曆在目,少年人最後送她離别時眼裡晶瑩的淚光仍舊能夠觸動她的心靈。
可是她還是搖搖頭,别開視線道:“……我記不清了。”
“我隻記得那時我為了送他出去,受了很重的傷,我以為我死了,可是紀南亭不願意放棄我,執意帶我出去。”
“他那時為了不放棄我,身上的經脈盡斷。”
那是一個暴雨的夜裡,紀南亭背着她順着階梯往南派爬着,鮮血順着長階侵染了一路。
幸虧王羨安一直在找尋他們,不然他們二人都會死在回南派的山路上。
“這個印記……就是去過迷失域的象征。”紀凜指了指自己左臉上那個紅色的梵文印記,苦澀的笑了一下。
像是那時重罰流放之人臉上落下的烙印。
那是永遠洗不掉的恥辱。
紀南亭因為左眼一直帶着銀質面具的緣故,所以沒人發現他臉上多了這樣一個痕迹;而她最開始不願意接受這個醜陋的烙印,所以将之繪制成了桃花的形狀。
這也是為什麼人們都在傳言,南亭夫人左臉有桃花的印記。
後面的故事便和世人流傳的版本很相近了。
那時恰逢亂世,人間宛若地獄,人們不相信迷失域的存在,所有人都在擁護極樂城,而紀南亭作為極樂城的牽頭者之一突然提議毀城,并且在自己管轄的區域裡付諸行動。
世人便覺得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