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他曾以為必有誤會在其中的傳言在此刻全部浮現在他的腦海，他的心裡亂成了一片。

細細回想，紀凜好像從未對那些傳言有過什麼解釋。

甚至連祝由四子的名字都不曾從她口中聽聞。

所有無辜者的角色和猜想，都是邢北行自己強加在她的頭上的。

而在無數混亂的思緒中，他聽見心裡有一道清晰的聲音響起。

要是傳言是真的呢？

她有無數個可以和他解釋的機會，為什麼從來都是閉口不言。

他胸中思緒翻湧，浪花未起時隻覺得一隻纖長有力的手回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從深海的邊緣拉了回來。

“邢……北行，”逐漸恢複意識的紀凜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緊緊的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的固執地道，“快去……快去殺了他們……殺了那些人……”

她說着想要撐着邢北行站起來，可是力不從心，她才起來一點又跌了回去。

邢北行下意識想要扶着她，卻被向令顔一把打開了他的手。

向令顔嫌棄地看着他。

“去殺了那些人……”紀凜蜷縮在向令顔的懷裡不知對誰懇求道，“不能讓他們被拖走，會被拖去迷失域的……”

邢北行不解：“可是現在殺了他們也會魂飛魄散的啊。”

“不會，”向令顔聽不下去了，插嘴道，“惡靈種破了一條口子，他們死了就會回到夢塚裡面去的，不會被這裡消化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他們，隻是擡手虛捂着嘴，看着遠處的戰場。

大地震顫得愈發嚴重了。

在邢北行看不見的地方，向令顔捂着嘴的袖口處沾滿了嘴角滲透出的血。

邢北行回想這剛才紀凜的表現，不疑有他，立刻接通與總部的訊息，想與那頭說明情況。

可是他手指還沒撫上開關，便聽見通訊儀裡面傳來了隊友的緊急彙報：“不好了！勘察犬全部墜亡！那些黑影太強了！”“他們開始攻擊……啊——”“這些黑影根本殺不死啊！！他們會複活的！”“我方傷亡慘重”……

邢北行眼看總部指望不上了，便想自己前往，結果自己剛一起身，就被按了回去。

“你們這些後生真弱。”向令顔将他按回了位置，自己則要出去。

邢北行還沒反應過來她要幹什麼，本來失去戰鬥力的紀凜忽然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像是鬼影一樣沖了過去。

向令顔側身格擋，卻不想二人一招即退，紀凜死死地抓着身後的岩壁，胸口明顯的起伏着；而向令顔着半倚着巨石，嘴角滿是鮮血。

邢北行見狀愣住了：紀凜都虛弱成這樣了怎麼還這麼強！？

“你不要命啦！？”紀凜對她吼道，蒼白的面容襯托着眼角愈發的紅。

向令顔癫狂的笑着，嘴裡的鮮血像是止不住一樣吐着。

在那一刻邢北行才反應過來，向令顔早就受傷了。

這個惡靈種就是她，她的生命和這個惡靈種緊緊的聯系在了一起，種内遭逢破壞，她也會受傷。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的回望了一下外面的戰況——剛才遊走的山峰已經被毀為平地，呼嘯的流水早已幹涸。

無數的黑影正在朝他們這邊襲來，路上不時的起了藤蔓在阻攔，可都如杯水車薪，無濟于事。

她剛才一直在用生命保護着紀凜。

“您當年也是這麼抛下我的，”她說着擡手擦掉了嘴角的血，可是很快又有血迹落下，“我那麼跪着求您，您也沒聽過我的，現在又憑什麼管我？”

她說着又要往外走，但是還沒邁開腿紀凜就抓住了她，向令顔回抓她的手，二人在原地過起了招，但是紀凜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不出十招就被向令顔按在了牆上，紀凜的血噴濺在了她的臉上。

“你别傷她！”邢北行見紀凜吃癟想要去幫忙，可是剛想過去就被一道力道掀飛，被固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為什麼這麼多人願意為你為死啊？”向令顔死死地掐着紀凜的脖子滿臉是血的笑了起來，可是眼淚卻大滴大滴的落着，“大師兄為你而死，祝由四子為你而死……”

“我不需要你去死。”紀凜打斷道。

向令顔掐着她的脖子太緊了，她說話很艱難，但是語氣異常的堅定。

向令顔笑道：“你現在這樣能幹嘛？随便一個蝼蟻都能殺了你。”

她随意的說着，可是話音才落她便感覺有些不對了，被掐着的紀凜忽然雙手抓住了她掐她的手，臉上露出了笑意。

“咳、咳……你未免太小瞧你師父了。”

誰也沒看清紀凜是什麼動作的，她以一個詭谲的角度瞬間下滑掙脫了向令顔的束縛，猶如一隻靈蛇一樣竄到了向令顔身後，二人位置瞬間互換。

可是紀凜到底是受到了麻醉劑的影響，她的動作比平時慢了很多，還未出手向令顔便再已經反應了過來，一刀刺穿了她的肩膀。

紀凜無聲的慘叫着，殷紅的鮮血慢慢滑落。

她慢慢的跪倒在了地上。

“紀凜！”邢北行看見她受傷，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掙脫了束縛向那邊跑去。

向令顔抽回刀，直接給了紀凜一掌，邢北行張開雙臂，接住受傷的她。

“可能你真的有讓人為你戰鬥的能力吧。”向令顔笑着看着她，手上那柄鋼刀還在滴着她的血。

紀凜看着她，還想說什麼，可是再也沒有力氣了，隻能大口的喘息着。

他們所在的方寸土地在慢慢上升，下面的鬼影正張大了血盆大口将要往上爬。

邢北行脫下了自己的衣服，壓在紀凜的傷口處，想幫她止血。

他才做完這些，便覺得有什麼人在看着她。

他擡頭，隻見向令顔正微笑地注視着他，笑容裡帶着苦澀。

“别讓我師父死了，”她說着，聲音哽咽了，淚水混雜着鮮血落了下來，“她這種人，就該禍害留千年。”

黑影的利爪爬上了山岩，她張開了雙臂，微笑着向後倒下。

紀凜看着她墜落的身影，崩潰地喚着她的名字。

邢北行捂住了她的眼睛。

在大地的震顫中，惡靈種碎了。

冥河之水從裂縫裡灌溉進來，沖刷着所有的罪惡和遺憾。

那朵她不曾在意的小花，終究以最絢麗的方式消失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