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北行心裡一驚。
他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唾沫,但是語氣仍然平靜的問道:“為什麼殺人?”
帷幔落下,紀凜聳了一聳肩,道:“……我不清楚。”
邢北行一時有些語塞。
他現在有點懷疑紀凜的精神狀态。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可是很快,他便打消了他的想法。
紀凜是認真的。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紀凜含糊不清的說道,“有十一個人在亂世中沉浮,每天過得生不如死,但是有一天衆人發現了一個機會——隻要他們把一人送下地獄,那麼剩下的十個人便會得以解脫。”
紀凜說道這裡,頓了一下,擡頭看着邢北行問道:“那麼這個人,我是殺還是不殺?”
邢北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身處的那個年代是亂世,朝不保夕是常态,若是能犧牲一個人換取萬人的和平,這有何不可?
但是那一個人又做錯了什麼?
“或者我換個問法,”紀凜平靜的道,“是用一人的萬劫不複換取十人的永世太平,還是十一個人大家一起生不如死?”
帷帽遮住了她大半張臉,但是邢北行感受得到,她在期待自己的答複。
難道她殺人,是為了換取更多的人太平嗎?邢北行心道。
冷冷的陰風拂面而過,黑紗被輕輕地帶起,邢北行看見她的眼眶紅了。
“這題無解。”邢北行道。
紀凜望着他,沒說話。
邢北行深吸了一口氣,接着道:“後世有很多的學者研究過類似的問題,最著名的便是‘火車道德悖論’。”
紀凜沒太懂:“火車?那是什麼?什麼是悖論?”
“emmm……先不管悖論吧,你可以理解火車是後世的高檔馬車,能裝成百上千人那種,”邢北行簡單描述了一下,好讓紀凜有個初步的概念,“但是它和馬車不同的是,他有固定的行駛軌道,如果要變道的話需要人工控制一下,就像馭馬一樣,要調整方向需要扯動缰繩。”
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比劃着,盡量把這個過程說得詳細一點。
紀凜一知半解地聽着,似乎是明白了,點了點頭:“就是說我隻用揮鞭讓馬兒跑就行,它自己有原本的路線,如果要改變固有的路線我才要扯缰繩,是這個意思嗎?”
邢北行本來還在擔心自己解釋不清楚這個東西,但是現在看來他低估了紀凜的理解能力,忙說道:“對。”
“這個情景是這樣的,”邢北行接着道,“火車如果按照原本的軌道行駛,會撞死前方修軌道的5名工人,但是如果這個時候變道,會撞死另一條路上無辜的1名工人,現在控制權在你的手上,你會怎麼處理?”
紀凜認真地聽着,沉默了良久,問道:“後世是怎麼處理的?”
“沒有标準答案,怎麼都是錯的。”邢北行輕笑了一下,“因為怎麼選擇都是錯的,所以這種問題我們管它叫做‘道德悖論’,意思就是說不管怎麼選,你都是那個壞人。”
“所有擁有這個選擇權的人都是壞人,神也不能例外。”邢北行看着她,低聲寬慰道,“沒有人可以在道德的制高點審判這個人,他們是好人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從來都置身事外。”
紀凜靜靜地聽着他說着,沒說話。
寂靜像是蔓延了開來,周圍的溫度都降低了不少,寒冰似的風刮過臉頰。
有什麼人像是在注視着他們。
黑霧漸漸凝聚在紀凜的身後化為人影,邢北行心下一驚,紀凜似乎也感覺到了身後的冷意,微微擡了一下眼皮。
“小心!”
邢北行隻身上前抽刀回護,紀凜看着他的動作,神色漠然。
刀風帶起了她鬓角的碎發。
不過刹那,剛才凝聚的人影又随風散去了。
“你怎麼不躲?”回過神的邢北行回頭問道。
紀凜輕笑了一下:“她不會傷害我們的。”
畢竟那個曾經被放在獻祭台上以一人之命換取一國太平的少女,是向令顔。
紀凜作為手持缰繩的人聽見剛才邢北行的話心頭都有觸動,何況被放在軌道上的主角。
就在氣氛有些尴尬的時候,另一邊幹活的幾人對他們這邊喊道:“你們快過來看!這裡真的有字!”
于此同時,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透過了厚重的霧氣傳入了他們的耳畔。
外面又死了一個。
還有最後一小時。
賀琳琳被外面的慘叫聲吓得渾身發抖,下意識的往南宮亭身邊靠去。
後者臉都紅了,但是還是伸手拉住了女孩子,低聲喊她别怕。
衆人彙集到碑文面前。
“這寫的什麼啊……”一個男人趴在地上艱難的識别着,“這個字是‘我’嗎?你們有光嗎,看着太費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