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涼薄無常。
可也有人生死相伴。
亦有人靈魂相依。
她在走投無路之際去找東川,可是等她趕到的時候,卻看見東川跪坐在蠟燭圍成的法陣中間。
外面雷鳴暴雨,屋内寂靜祥和。
東川見她來了,擡眸看了過來。
眼底是溫柔的笑。
他的胸前抵着一把尖刀。
“姑娘……”他輕聲喚道。
這兩個字如歎息般落地,搖曳的燭火随之一顫,在靜谧的黑夜裡開出了一朵小花。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喚自己,也是最後一次。
紀凜心裡猛地一顫。
“以後的日子辛苦你了。”他對自己笑道。
他開口的瞬間紀凜已有不好的預感了,她下意識的想過去攔住他的動作,可是卻晚了一步。
那把抵在他胸口的尖刀最終刺進了他的胸膛。
那晚的雷聲好大。
紀凜忘記了後面發生了什麼,混亂的人聲和雷雨交加的夜晚漸漸模糊,她隻記得西山趕來時看着她的暴怒的眼神。
……以及東川躺在血泊中冰冷的屍體。
那個溫潤如山間長風的男人,那個最有智慧能洞悉古今的男人,就這樣在她的面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不解東川為什麼會這麼做,更不解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确實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秘密。
可是他最後留給她的是怎麼也洗不去的千古污名。
……還有無數件被噩夢驚醒後滿是冷汗的衣衫。
那時她滿心沉浸在東川自盡的無措和慌亂中,沒注意周圍的景色。
現在想來,東川最後死的時候右手上一直帶着那枚她落在火場的戒指,赤紅的鮮血染紅了銀色的戒面。
他倒在紅簾與蠟燭中。
印象裡紀凜隻覺得那間屋子布景詭異,可是再憶起的時候,與其說詭異,不如說它更像是個法陣。
難不成東川他……
紀凜不敢接着想下去了,無論是哪種猜想都讓她害怕。
她躲在黑暗中,垂下的指間都在控制不住的顫抖。
就在她滿心沉浸在回憶裡時,一人默不作聲的靠近了她,站在了她身邊。
紀凜愣了一下,擡眼看去,隻見那個年輕的後生側身對着她,跟其餘二人道:“這不一定是南亭夫人做的吧?再說了,這個戒指在我手上帶挺久了,我沒覺得它是什麼邪物啊。”
他說的自然又理智,言語中聽不出什麼刻意袒護的意味。
紀凜看着他在火光中的側臉許久,才緩緩錯開了視線,在無人看見的暗處自嘲一笑。
許願聽完邢北行的話後,瞥了紀凜一眼,而後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如果這枚戒指裡面的靈魂真的是東川老祖,或者東川老祖留下的印記什麼的,我應該能用一下它。”
南宮亭聞言一驚::“你可以用!?”
從古至今隻有南亭才有能力操縱戒指,國師思無念能不能用這個法器都有待商榷。
許願能用個啥!?
許願嗎?
“我可操縱不了它,”許願看見他的表情就知道南宮亭怕是誤會什麼了,趕忙解釋道,“我是說東派的曆史裡記載了一個法術,可以讓人在多重夢境中不被迷失心智,也不會走散,我想試試,這樣就算不小心在這個夢境裡挂了,我們下個夢境還能相見。”
許願這麼一提其他人想起來了,曆史上好像是有這麼一茬事。
當時四方大會才結束,除了北派不支持極樂城的計劃,祝由四子中其他三人以南亭為首都決心修城。
那段時間三人的感情很好,紀南亭和莫家兩個兄弟一起泛舟遊曆,彼此間親如兄弟,一起匡扶太平,留下了很多佳話。
因為極樂城是在多重夢境的基礎上建立的,為了怕走散,也為了怕迷失心智,東川用了一種法術将他們聯系在了一起。
可是後來正統南派被滅,多重造夢術失傳,東派的這個法術也沒有用武之地了。
許願說着走到了邢北行面前,後者手上的藍光更甚,像是要溢出來了一樣。
他站在原地掐了一個手訣,戒指上的藍光忽然迸射開來,分别往紀凜和南宮亭的方向延伸出了一根藍線。
不過瞬息,四人的手腕上都被牽引上了一根藍線,還未曾驚異,藍光便慢慢暗淡了下去,消失不見了。
“卧槽,剛才那是什麼!?”南宮亭驚訝的看着自己的手腕,仿佛還沒有反應過來。
“現在我們四個綁在一起了。”許願不着意的松了一口氣,“這下就算不小心挂了我們下個夢境還能遇見,不至于走散了。”
南宮亭跟沒見過世面似的“哇”了一聲。
邢北行聞言也看着自己的手腕——盡管現在上面已經什麼也沒有了。
想到之後的夢境裡都會和紀凜遇見,他承認自己是高興的。
邢北行下意識的往紀凜的方向看去,隻見後者也在看着自己早已空蕩蕩的手腕,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和他們三人不一樣。
她在皺眉。
她眉間的紋路像是細細密密的小針一樣紮進了邢北行的心裡,在不為人知的心底邢北行漸漸的籠上了一層失落。
這種失落來的莫名其妙,他也覺得奇怪。
其實紀凜不想和他們在一起也是能理解的,誰會選擇一直和幾個來曆不明還想要殺自己的人待在一起呢?
可也是這個時候,邢北行才意識到,她于自己而言不再是通緝令上的畫像了。
她是人。
有溫度有血肉的人。
是會牽動他情感起伏的人。
“哎?你們聽見什麼聲音了嗎?好像是那邊傳來的……”
就在邢北行神失的時候,南宮亭忽然嘀咕了一句,他說着就往更裡面走去了。
三人見狀,也紛紛跟上了。
他們走了幾步便拐了一個彎,隻見一個穿着素衣的長發女人輕撫着她面前的小孩的頭。
那個小孩眼裡滿是黑瞳,不過七八歲模樣,正是他們之前在院子裡遇上的小鬼!
就是這兩個鬼了!
邢北行三人見狀下意識的抓緊了武器,完全沒注意到走在最後的紀凜鐵青的臉色。
就在邢北行打算突襲的時候,他忽然聽見那個女鬼道:
“歲歲,你怎麼又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