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把火燒得太旺,讓整座天啟城都沸騰起來。
第二日,所有人都對這件事議論紛紛,天啟城内的監察使連夜開始調查縱火之人。
試煉之境後日就要開啟,現在城内的參選者中,明面上來看,還有将近半數的人沒有試煉法器,現下城中所有的法器鋪全部被燒毀,現行煉制顯然來不及。
考核台于當日發布了一則通知,本次試煉,所有人的試煉法器将由考核台統一提供,除了考核台提供的物資,不允許參選者自行攜帶。
曆屆的仙洲遴選從未出現過如此一視同仁的規則。
這條規則掀起了軒然大波,讨論度甚至壓過了昨日夜裡的大火,有人歡喜有人愁。
靠着窗,孟竹正在客棧内吃飯,坐在她對面的呂一忽然道:“有人來了。”
呂一是個性子冷淡的姑娘,是孟竹在這個客棧認識的,她的話不多,也沒有和人抱團,始終都是獨來獨往。
大概是看孟竹也和她一樣,兩個人經常在吃飯的時候碰到,見面也會點點頭打個招呼,算是半個飯搭子。
孟竹順着呂一的視線望向門口,客棧門口進來一群華冠麗服之人,将本就不大的客棧圍了個水洩不通。
有人端來凳子,有人奉上茶水,為首那人坐了下來,手裡捧着茶盞,慢悠悠看向孟竹。
“看來你心情不錯,還能吃得下飯。”
領頭這人孟竹認識,名叫淩宿,看起來應該是問仙居幾個小團體中地位最高的一個,所有人都跟在他後面,應該就是韓韬昨夜所說的那個淩少爺。
孟竹又夾了菜,繼續吃飯,眼皮都沒擡一下。
靜了靜,旁邊立刻有人接話:“公子在與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今天的排骨有點鹹,孟竹又喝了點水,把碗裡剩的飯吃完,才擡眼問他:“你在跟我說話嗎?”
淩宿大概是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他擡手,身邊的人立刻會意。
一杯滾燙的茶水被端了起來,眨眼間就要潑向孟竹。
下一秒,一陣巨力襲來,茶水在空中潑灑,冒着熱氣的茶盞轉眼間砸向地面。
孟竹站起身,幹淨利落地一腳将人踹翻,飛出數米,客棧的牆壁一瞬間被砸了個人形的窟窿。
她手中端着沒吃完的那份排骨,大步一跨迅速來到淩宿面前,在衆人呆滞的視線中将盤子啪地一下扣在了淩宿的頭上。
甜膩的、帶着餘熱的粘稠湯汁順着淩宿的下颌滴落。
他呆愣了片刻,才從愣怔的狀态變為不可置信的憤怒,瞪着孟竹的視線如刀割一般:“你竟然敢!”
孟竹松開手,手上的盤子應聲落下,裂成了一地的碎瓷片。
“初次見面,請你吃糖醋排骨。”
她笑了笑,說:“吃啊,不用客氣。”
周圍的聲音一霎那變得很安靜,隻有幾道明顯的吸氣聲。
淩宿猛地起身,一道淩厲罡風劈來,孟竹反應極快,迅速下腰,一記重拳狠狠砸在淩宿的腹部。
他被擊飛倒退數丈,隻一招間,他便發現了,孟竹的修為在他之上。
可這怎麼可能?
淩宿忍住喉口的腥甜,擡手制止了身邊的人的攙扶,面色陰鸷地盯着孟竹,“昨夜,是你放的火。”
這種明顯的陳述句,顯然是已經查到了她身上,孟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沒有證據的話可别亂說。”
她是故意的,淩宿想。
他的視線緩慢地上移,對上了孟竹平靜的雙眼,腦海中忽然想起昨晚發生大火時,他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
這裡所有的監察使都是他的眼線,他們毫不費力地就确定了放火之人,她甚至沒有隐蔽行蹤,大搖大擺地離開。
在這個遠離仙洲的邊界之城,依靠父親給的權利,他在這裡幾乎是說一不二的存在,沒有人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挑釁他,還将他苦心經營的一切毀于一旦。
她火燒商鋪的目的無非就是想把事情鬧大,引起玉都之人的重視,從而派人來調查,他壟_斷交易一事也會因此而曝光。
愚蠢。
在這裡,他們這等出身的人,反抗有什麼用?
不依附他,隻有任人宰割的命運。
想到此,淩宿倏地笑了起來,他擦着臉上的湯汁,聲音甚至帶了幾分興緻盎然:“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厲害極了?”
淩宿一步步走近,他比孟竹高了半個頭,微微俯身,在孟竹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無論你鬧得再大,也永遠不會有人插手這些事,想當這個出頭鳥,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面對淩宿的指控,孟竹否認道:“你錯了,我可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想法,誰管你們這些人的陰謀算計。”
她攤手,明擺着不承認:“再說了,這些跟我有什麼關系?”
“你——”
孟竹的餘光看見他起身時,垂在身側的一縷頭發上挂了一絲湯汁,馬上就要蹭到她身上——
她下意識地伸手一推,淩宿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椅子向後猛的一滑,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你真是不愛幹淨,湯都弄我身上了。”說完這句話,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方才的一瞬間,不知道為何,想起了一個很久沒見的人,真是被他的習慣都傳染了。
一旁不知道何人憋不住笑了一聲,衆人早就看淩宿湯汁挂面似的頭發憋不住了,有人開了頭,就像洩了氣的氣球似的,笑聲一聲聲往外冒。
淩宿哪裡受過這等委屈,青紅交加的臉色更加難看。
“是麼?”孟竹站得離他遠了些,又問他:“如果真像你說得那樣,那你在氣急敗壞什麼?”
如果絲毫沒有影響,就絕對不會出現新的規則,這條規則明顯利好的不是淩宿這一方。
他在虛張聲勢。
淩宿面色一僵,想起臨走時得到的消息,臉色幾經變換。
天啟城内,有一股勢力不動聲色地滲入了内部,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掌控着一切。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他想要從中探查到這股勢力的來源,所有的線索卻都在一夜之間斷掉。
隻是無論如何,面前這個惹事的人太過惹人注目,絕對不能再留了。
淩宿使了個眼色,“抓住她。”
周圍的人一瞬間圍了過來,他們依附着淩宿,對淩宿唯命是從。
可也有反抗的聲音一道道冒了出來。
“憑什麼抓她?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就是,誰不知道是你們在裡面使絆子,公平嗎?”
“上啊,姑娘都不怕,咱們慫什麼?”
場面一時間混亂極了,所有的人都主動或者被動地陷入了混戰。
這些年輕人熱血上頭,認識的,不認識的,通通被抓過來湊熱鬧,客棧裡亂成了一鍋粥。
被這股反抗的力量點燃,多的是見不過問仙居這幫人盛氣淩人做派的人,幹脆掀桌子一起打了起來。
沒想到淩宿光天化日就敢在客棧抓她,看着密密麻麻人海一樣的人朝她撲過來,孟竹用力一掀撂翻幾個。
韓韬不知道什麼時候擠了過來,狀況比她差多了,臉上也挨了幾腳,他手護着頭,對着孟竹喊:“跑跑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