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竹本來是在做一場溺水的噩夢的,可這噩夢忽然一換畫面,就變成了另一種模樣。
她夢見自己在無邊無際的沙漠中行走,沒有食物、沒有水,連個人都沒有,沙漠中隻有自己留下的一串串腳印。
烈日當空,溫度很高,曬得人皮膚都開始發痛,沒有水源,她幾乎快要渴死了。
走着走着,在她筋疲力盡之時,忽然感覺到一片不同于周圍溫度的涼意接近,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住那片讓人涼爽的東西。
啊,是冰湯圓。
軟軟的、涼涼的、甜甜的。
每吃一口都能感覺到喉嚨裡的幹渴迅速被緩解,周圍的溫度不知不覺地降了下來,不再令人那麼燥熱。
可誰知吃着吃着,冰湯圓自己長腿跑了,它拔足狂奔,孟竹跟在後面追,追了半天也沒追上不說,還被冰湯圓用水灑了一臉,轉過身滿臉兇狠地威脅她:“再不老實點,把你也放進鍋裡煮了,和我一起做湯圓!”
古怪的夢結束,孟竹睜眼。
醒來時,她還回味了下,這什麼離譜的怪夢?
“醒了?”
她下意識轉頭,看到了坐在桌邊的施允,他一手拿着茶杯,淡淡擡眼看她。
“你……”孟竹從床上坐起來,剛想說些什麼,餘光卻瞥見角落裡還有兩個人,一站一坐。
坐着的那個是阿喜,站着的那個……
不認識,身量很高,幾乎和施允不相上下,骨架也挺大,但那個長相,當真是漂亮,雌雄莫辨的一張臉,他轉過臉和孟竹的視線對上,張了張嘴,喊了一句:“……姐姐。”
聲音軟軟的,黏膩地像剛出鍋的糖水。
施允的眉心不易察覺地擰了一下。
阿喜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喝道:“别在這亂攀親戚,成天妖妖豔豔的,敗壞我們男妖的名聲!”
孟竹緩緩轉了轉眼珠,确認自己沒見過這号人,“……你誰啊?”
阿喜嘴快,先一步開口道:“看不出來嗎,這魅妖啊,好不容易抓着的。”
她意識到了什麼,看向施允,施允低頭喝茶,沒理她。
不知為何,萦繞在心頭那幾日的憋悶忽然就散了。
她還以為他不告而别了,還以為……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
不過以施允的性子,倒也不怪她這麼想,或許她應該對施允再好一點,畢竟她還指望着他帶自己去仙洲呢。
這麼想着,孟竹起身,找了個話題開口:“抓到他要幹什麼啊?”
施允扯了扯嘴角,冷飕飕道:“放水裡煮了。”
“……姐姐。”撲通一聲,那人跪在地上,眨眼間淚盈于睫,楚楚可憐道:“我是照水啊。”
他仰着頭,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頸,豆大的淚珠從泛紅的眼角滾落,連鼻尖都帶了些可憐的淡粉色。
照水向前爬了兩步,想要扯住孟竹的裙擺,“你不認得我了嗎?”
孟竹一側身,往旁邊挪了兩步,讓他伸出的手抓了個空。
她實在無法把那個十二三歲的毀容小男孩和面前這個看起來柔弱漂亮的男人聯系起來。
孟竹心疼小孩子,不代表她是個老好人,什麼也不懂的傻子。
她先問了一句:“你奶奶呢?”
“我……”
“她死了。”阿喜道,“那老人的孫子有顆玲珑心,他把那小孩的玲珑心吞了,還假惺惺地裝作老人的孫子為她送終,别提多惡心了。”
“不是的!”照水忽然喊了一聲,他慢慢俯下身,像是渾身被卸了力氣一樣,又重複了一遍:“不是的……”
“我是吃了他的玲珑心不假,但他本來就要病死了,若不是我,奶奶她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他是自願把玲珑心給我的!”
他擡起頭,伸手擦掉眼角的淚水,繼續道:“他和我一樣,因為弱小,一直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負,明明做着最辛苦的事情,拿到手的銀子卻隻有那麼一點點,甚至去看病,都被人嫌棄這錢是髒的,是粘過大糞的!”
“我不嫌棄他,他也不嫌棄我,在他快死的時候,他把自己的心給了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讓我照顧好奶奶,你們口口聲聲喊着惡心,你們高高在上,你們都是人上人,你們又何曾嘗過被人當成污泥踐踏的滋味?”
“為何偏偏就容不下我們這些人的存在呢?”
“我妖力低微,受傷以後連家都回不去,天天東躲西藏,這些人天天對我喊打喊殺,吃了玲珑心,我就有能力回到麗山,再不受人欺負,我做錯了什麼?”
阿喜慢慢坐了下來,靠着椅背歎了口氣,道:“那你也不應該對孟姑娘……”
“阿喜。”施允忽然開口,打斷了阿喜的話。
孟竹伸手将照水拉了起來,道:“不會殺你。”
“我們無冤無仇,殺你做什麼?”她拍了拍照水的肩膀,道:“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