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路變得更加難走,走到半道,他聽見了狼嚎。
……把李暮一個人放山裡好像也不行。
他又折返了。
屋裡李暮進行到了打掃衛生:“你不會在這裡修行還要找保潔吧?”
“……”林予止覺得自己打掃得挺幹淨的,“嫌髒就别住。”
李暮對他的話理都不理,去洗漱了。
*
真的怪得要死。
林予止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李暮就躺在他旁邊的地上,安靜得像具屍體。
“喂……”
他輕聲呼喚,意料之中的得不到回應。
林予止坐起來,他隻是檢查一下她需不需要多的被子,或者直接讓她和自己換個位置,絕對沒有别的心思。
毛毛蟲一樣的李暮緊閉着雙眼,幾縷發絲不安分地沾在她唇邊。
林予止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要撥開——
似乎有個黑影在她身邊。
*
林予止猛地睜開雙眼。
天已經亮了。
他不會睡迷糊了吧?
“早。”旁邊李暮拉開了睡袋拉鍊爬出來,“作為房租,我可以分你一點巧克力做早餐。”
“李暮。”林予止拉住她的手腕,“我帶你去見我師父。”
*
雪更厚了,兩人隻能彼此攙扶着下山,走得最順當的反而是靈芝。
路上為了不顯得太尴尬,林予止說起昨晚的經曆——或者說夢。
李暮沉默了一會兒,一個不留神拉着他一同滑倒在地,兩人翻滾着滑下山坡,直到撞到樹後才停下。
“痛……”
“要死……李暮你能不能看着點路?!”
萬幸身上穿得厚隻留下了淤青。李暮又從她百寶箱一樣的背包裡翻出碘伏和棉簽,兩人闆着臉給對方臉上上藥。
這樣一看李暮眼底還有淡淡的黑眼圈,臉色也蒼白得不自然,嘴唇有點起皮……
發現自己觀察得太仔細,林予止加快動作,卻讓李暮吃痛地一皺眉。
“……抱歉。”
“明白,大少爺是該笨手笨腳。”李暮報複式地也在他的傷口上用力摁,“那個黑影……會是二哥嗎?”
“都說了是做夢。”林予止心裡毛毛的,“……而且,也可能是别的不幹淨的東西吧?要是林山那厮,他不會害你的……”
情願自己死都不想再擾亂李暮生活的人,怎麼想都不會成為怨靈。
“……如果是就好了。”
很輕的聲音從風中傳來,林予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
“如果是的話,我就能問問他為什麼了。”
*
出了山,攔下一輛面包車到了鎮上旅社,林予止給李暮介紹:“這就是我師父。”
也就是旅社老闆。
李暮露出了更加不信任的表情:“那你幹嘛不在這跟着他修行?好歹能每天洗澡,不至于聞起來這麼臭。”
林予止羞憤欲死,剛才他們擠在六座面包車上過來的,同行的人多半也聞到了,卻都不點醒他。
師父笑呵呵開了間房讓他去清理自己。淋浴噴頭下仔細搓洗三遍後出來,李暮還在和師父聊天:“……他有什麼執念嗎?”
“不是他有,是你有。”
“……如果我在這裡修行的話,就能看破嗎?”
“重要的不是地點。”師父笑着搖頭,“小姑娘還很年輕,還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
李暮咬了咬唇,不再言語。
師父起身,路過林予止時笑容變得無奈,拍了拍他的肩:“你妹妹和你一樣心事太重。”
是說李暮也沒有慧根了。林予止愉快地把菜單推到李暮面前:“施主,請我吃個面吧。”
“?你明明有錢。”車費就是林予止出的。
“我剛才洗澡時得到了啟發,說不定能解決你的問題。”
*
“你們隻開一間房?”師父表情古怪,“予止,你和家裡斷絕來往了?”
他這師父還蠻财迷的:“師父,下次補上,這次我錢用完了。”
入夜後李暮平躺在床上蓋上被子,看向他的目光說不清道不明:“你要是對我做什麼可能會被我打死,我最近在練泰拳。”
“……有些必要的還是得做的,但你放心,我又不是林山或者予河,對你沒那個意思。”
“我知道,”李暮輕笑,“畢竟你嫌我髒。”
“我不是——”
解釋了又能怎樣呢,林予止憋下未盡的話。
李暮睡着後,林予止又覺得應該多警告她一下的。
這人睡得跟死豬一樣,感覺做什麼都不會醒,多危險啊。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點上她的鼻尖。
黑影又出現了。
林予止望向黑影:“老二,你還要她念你多久呢?”
黑影水波一樣流動。
“不甘?擔心?”
林予止掀起被子一角,将手伸向李暮的手腕。
那裡有一串佛珠。
是老二的遺物,他見過,隻戴了兩年的封印,大概是這兩人厮混上時就沒見過了,卻在他死後成了李暮身上的枷鎖。
手指插入珠串和皮膚之間,小心地将它一圈一圈脫下,珠子給她青白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個個淺坑狀的壓痕,林予止不禁按上那些快要消失的下陷,引得黑影更加動蕩不安。
他将珠串纏繞在自己手上,看向黑影:“别跟着她了,害得她都想出家了。跟着我吧,我幫你看着她,會讓她……過得好的。”
黑影漸漸淡去。
*
再次睜開眼。
手腕上纏繞的東西告訴他昨晚不是夢。
李暮還在睡,林予止忍不住把她敲起來:“就你這樣的還想打死我?”
李暮憑身體記憶把他掀翻在地反剪他的雙手:“找死。”
林予止有點後悔招惹她了:“……我錯了,松手。”
李暮卻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東西:“……你昨晚那麼鄭重其事就為了偷我東西?”
“不是偷,老二給我的。”林予止掙紮起來,不讓她再碰佛珠,“别鬧。”
“……你好好說話。”
李暮把他拉起來,視線依舊黏在遺物上。
林予止用另一隻手遮住:“我至于貪你這點東西嗎?回去就照價賠償你。”
“回去?”李暮皺眉,“你打算回去了?”
“隻是之後會回一趟處理點事……”林予止苦笑,有這麼不待見他嗎?“把林山寄宿在我這吧,怎麼,舍不得?”
“你管這玩意兒叫二哥?”李暮開始懷疑他跟自己一樣瘋了,但作為瘋子同伴就該坦誠一些,“那我的問題能有答案嗎?”
“你問。”
“為什麼要死?又為什麼還要纏着我?”
林予止摩挲着菩提子,再次開口。
音調竟有些像那個不存在的人。
“因為想看你好起來。”
他的目光裡也有愧疚與釋懷,“小暮,朝前看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