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政庭立刻打斷他的話,漆黑的眼底一片沉寂,“不會再也不見面,我會想盡辦法去見他的。”
秦喻明白了。
他定定看了陸政庭良久,臉上露出一個釋然輕松的笑,答應陸政庭:“好,我會哄喻青吃飯的。”
陸政庭離開了,留秦喻在樓梯口等喻青。
後者晚了十幾分鐘才出來。
随着愈近的腳步聲,哭聲也越來越大。走到他身旁的時候,哭聲憋了回去,冒着鼻涕泡、可憐巴巴地問:“陸政庭呢?”
這就不叫哥了。
秦喻失笑,蹲下身,與他視線平齊。實話告訴他:“陸政庭回去了。”
“他怎麼可以回去,我還在這裡啊。”喻青說着,強忍着的眼淚啪嗒啪嗒不斷下落。
哭腔又起來了,“他說話不算話,明明答應我了要和我一直在一起,他要趕我走,院長也要趕我走。”
秦喻輕歎口氣,将哭泣的喻青攬進懷裡。
頸窩處的布料逐漸濕潤,感受到懷裡的小孩因為傷心顫抖的身體。他拍了拍喻青的後背,對幼時的自己說:“小喻,他沒有不要你。”
懷裡的人将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聽到他為陸政庭辯解,迅速哽咽着反駁:“可是他趕我走了。”
喻青固執地重複一遍,氣得哭聲更大,不斷放狠話,“我不會原諒他的!我讨厭他,我永遠都讨厭他!”
有些道理,現在告訴喻青,他沒法懂。
他的年紀太小了,他将“被領養”理解為“陸政庭抛棄他”。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落差,無法接受這毫無預兆的收養與分别。
天馬星的困境、福利院的難處,現在的喻青同樣無法理解。他隻在意,為什麼陸政庭不要他。
長篇大論到了嘴邊,又被秦喻咽了回去。
他低下頭,臉側碰了下對方柔軟的發頂,輕輕蹭動一下後,他擡起臉,語氣也随着呼吸一般輕緩,“小喻,他跟我保證過,他一定會來找你的。”
喻青攥住他肩膀上的衣服,仰起透着傷心的臉,水汪汪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幾秒,又不相信地垂下眸,甕聲甕氣地說:“他說話不算話。”
不知道是說給秦喻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秦喻抿唇笑了下,沒有再說什麼。
小孩低着腦袋,不知道是自己想明白了,還是真的死心了。
趴在秦喻懷裡哭了會兒,站直身擦幹淨眼淚,拉拉秦喻的指尖,小聲祈求:“老師,我今天晚上想和你睡。”
秦喻牽着他的手往食堂走,“不回宿舍了?”
喻青垂着腦袋不吭聲,将柏油路上的一顆石子踢飛,才悶聲道:“…不回了。”
“行,那你和我睡。”秦喻同意,問他:“我們先去吃飯怎麼樣?”
果然,與陸政庭所說的一緻。
喻青語氣低落,“我不想吃。”
“我餓了,陪我去吧。”說完這句話後,秦喻晃了下他的手。
喻青表情為難,猶豫幾秒後,還是點頭。
到了食堂,小孩四處張望,緊緊抿起嘴,神色緊張。
秦喻仿若未覺,神色如常地問他:“喝什麼湯?”
食堂裡人多。
喻青怕被人擠倒,站在他的腿側,攥着他膝蓋的布料。聽見話,心不在焉地點頭,視線甚至沒有飄過來。
秦喻好笑地扯了下嘴角,給他盛了碗和自己一樣的。
兩人找了個角落坐下。
喻青鼓着臉,神色恹恹。瞧他臉色,就知道他并沒有找到想見的人。
兩個人如出一轍的口是心非。
吃過午飯,喻青到了平常午睡的時間。
應他要求,秦喻陪他回宿舍拿枕頭。
秦喻知道他這麼折騰一趟的目的,很有眼識地說站在門口等他。
喻青重重點頭。
宿舍的門隻拉開一條僅供小孩通行的距離,喻青擠了進去,小心翼翼地往裡走。
所有小朋友和平常一樣安靜地躺在床上午睡,發出沉重拖沓的呼吸聲。好像沒有人在意他要離開了。
喻青的枕頭原本是在陸政庭床上的,對方現在應該也在生氣,所以将枕頭丢回了他的床上。
他瞥了眼自己的枕頭,繼續往前走,蹲在陸政庭的床側。
盯着陸政庭緊閉的眼睛,喻青心髒密密麻麻泛着酸意,眉宇間透着傷心與難過。
他将雙手交疊放在床上,嘴角往下撇,很小聲地喊:“…哥。”
床上的人仍安安靜靜躺着,沒有一絲動靜。
喻青便将下巴擱在手背上,垂着眼看他,烏黑的眼珠透着絲絲縷縷的水光,嘴唇不開心地抿平成一條直線。
考慮到走廊上還有人在等,喻青并沒有待很久。
小腿剛剛傳來一絲麻意,他便站起身。左手掌心撐在微硬的床墊上,他探身過去,像陸政庭過去做過的無數次,替他蓋好被子。
臨走前,他輕輕親了下陸政庭的額頭,忍着淚意,甕聲甕氣說:“哥,你要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