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話,陸政庭才低頭去看他的手,視線觸及一片殘忍的紅,眼球仿佛被針紮了下,猛地一縮,他的眼前一陣發黑,從胸口蔓延出一股恐慌。
喻青的手背血淋淋一片,血液毫無阻礙地往外溢,在蒼白瘦小的手背上顯現出一張血紅的蜘蛛網。
陸政庭發暈,由血液構成的蜘蛛網在視線裡不斷收縮,仿佛要将喻青的手絞斷,也将他才生出的一絲慶幸絞殺。
血液順着指尖不斷往下滴落。
身後傳來女人一聲驚呼,忙命令警員:“去叫醫生來。”
恰巧這會兒,秦喻帶着醫生趕來。他顧不得喘氣休息,忙将小孩從呆愣的人懷裡拽出,讓醫生給他清理傷口。
血被清理幹淨,好在傷口并沒有感染,隻是手背微微腫起一塊。他松了口氣,才看向在場另一個小孩身上。
他已經做好陸政庭臭罵他一頓的打算。但對方隻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喻青,罕見地沒有第一時間靠近喻青。
那一瞬間,秦喻察覺到了。
陸政庭已經作出決定,對方望向喻青的眼裡充斥着一股無法描述的悲戚。
他抿緊唇,迅速擡頭,望向所有人身後的那位軍官。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落在喻青身上的時候,那位軍官也在看他。
視線在空氣中無聲對峙,彌漫着無聲的硝煙。
秦喻在他眼中看見了熟悉的探究,垂在身側的指尖微顫。他咬了下牙,下颚顯然的鼓動一下。
最終,他攥緊拳,還是選擇沉默。
醫生處理好喻青的傷口。
小孩從院長懷裡離開,抽抽噎噎走向陸政庭,熟練、小聲地和他撒嬌:“哥,我還是疼,你給我吹一吹。”
陸政庭沒有說話,隻是小心翼翼牽住喻青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視線直直地望向院長,和她身側的女人。
喻青敏銳地察覺到什麼,貼陸政庭更近,如臨大敵,聲音隐隐發顫,“哥,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院長歎了口氣,站起身,重新走回辦公室,“剛好都碰上了,也免得再麻煩長官您過來一趟。”
她扭頭看了眼秦喻,不知道為何,也說:“小秦,你也一起進來吧。”
秦喻輕嗯了聲,亦步亦趨跟在兩個小孩身後,和他們一起走進辦公室。
這對夫妻重新坐回院長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
秦喻便站在兩個小孩身後,他垂下眸,看見喻青更加用力地握住陸政庭的手,而陸政庭隻是盯着地面出神。
坐着的女人溫和地笑了聲,辦公室裡冷凝的氣氛倏地被打破。
她偏着身子,看向不遠處淚痕未幹的小孩,放緩聲,原本就溫柔的音調更顯親和,“你叫喻青是麼?”
她看着實在不像壞人。
喻青咬了下唇,看了看她,又扭頭看了看陸政庭,見他沒有制止的意思,于是小弧度地點頭。
得到他的回應,女人臉上的笑意更深,“我可以叫你小喻嗎?”
“……”喻青沒有經曆過,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
所有人都在看他,所有人都在關注他的反應。
但是卻沒有人告訴他該怎麼做,連他最依賴的陸政庭都沒有出聲。他控制不住地感到忐忑,回答的聲音也顯得急促無措,“…可以的。”
“小喻。”
于是,女人這麼笑着喊他,并朝着他緩慢擡手,“小喻,你可以走近些麼?我想看看你。”
聽見這句話,喻青面上顯然表現出慌亂的情緒,他緊緊抿住唇,扭頭去陸政庭,忍不住向陸政庭求助,小聲喊他。
陸政庭卻松開兩人相握的手,擡起手,将喻青往女人的方向推了下。
喻青被推得趔趄了下,被人扶着站穩後,茫然定在原地,實在覺得困惑,想不明白陸政庭推他的原因。
反應過來之後,他的腦海裡一片混亂,心跳又急又快,胸口空蕩蕩的,唯一能夠抓住的,隻有陸政庭的手。他伸出手,想重新去牽起陸政庭垂在身側的手。
對方卻避開了他的動作,語氣難得地嚴肅認真,“喻青,聽話,你過去。”
他越是這麼強調,喻青越是心慌,越要和他反着幹。他使勁搖頭,聲音帶着厚重的鼻音,“為什麼?”
剛才,陸政庭心急地想要撇清自己與喻青的關系,才忽略掉事實,強硬的态度對喻青不管用。
他深吸一口氣,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輕聲安撫:“小喻,就是過去讓阿姨看一眼,等一下我給你剝糖吃。”
聽到熟悉的話,喻青的表情果然松動。
他心安了片刻,點點頭,轉身走到女人面前。
因此,也沒有看見身後人一瞬間濕潤的眼眶。
喻青性子外向。
在女人伸出手摸他腦袋的時候,他也沒有反抗,而是睜着清澈漆黑的眼眸,好奇地打量對方。
女人被他的反應逗笑,想起什麼,問他:“小喻,聽說你生病了,還難受麼?”
喻青誠實地點頭,将和醫生描述過的病症,又和她說了一遍。
見她的臉上流露出關懷的神色,喻青又有些不好意思,補充說:“我打過針了,已經好一點了。”
女人沒有說話,又摸了下他的發頂,松開了他。
喻青迅速跑回陸政庭身邊,無聲松了口氣。
并沒有發現身旁人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