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收回輕按在田仁百會穴上的手,一旁的仁王見他睜眼,忙湊上前來詢問,“如何?”
方才他同幸村随着狸子甲斐來到此處探查,未及進門,甲斐就抽了抽鼻子,眼中閃過驚喜,叫嚷着“哎呀,那胖子回來了!”身形一閃便蹿了進去。
二人跟随跨入院門,就見這青年昏倒在竈台邊上,已然氣絕。
“遲了。”幸村蹙着眉搖了搖頭,“此人魂魄已失。”
甲斐如遭雷擊,發出一聲凄厲怪叫,合身撲到田園智慧身上,尖銳爪子抓撓着,“不可能啊!我之前拜托山裡的大妖給他算過,他能活很久呢啊,命不該絕啊!”
人王亦是驚惶地望向幸村,幸村隻是歎息,再次緩緩搖頭。
那邊甲斐稍許回過了神,忙不疊回身抓住幸村衣角:“大人,主人究竟遭遇何事,怎會落得如此啊?”
幸村自然下垂的視線落向一旁的竈台,那爐竈中炭火隻剩殘燼,幽微青煙袅袅升騰,彌漫出刺鼻焦糊氣息,周邊零零散散着不少螞蟻焦黑的屍骸。
幸村目光凝定,凝神拼湊着方才從田仁軀殼中捕捉到的零碎記憶殘片,思忖片刻,詢問甲斐:“此地可曾有靈力強盛的蟻族,或是食蟻族栖息?”
甲斐先是一怔,撓着毛茸茸腦袋,滿臉疑惑,“蟻族數量雖龐大,但是力量卻低微得很,各個地域都有不同的族群,相互之間也未聽得有什麼勾連,至于食蟻族更是未曾聽過有……”話語戛然而止,他頓了頓,突然想起,“土地大人!土地大人龍崎堇的母族就是食蟻獸!”
“土地大人……”幸村暗自默念這個名字,目光一凜,追問道:“這土地大人品性如何?”
“土地大人與土之靈大人脾性不合,二者向來劃界而居,沖繩南部歸土之靈大人統轄,而北部便是土地大人掌管範圍。但是我曾聽聞說土地大人向來和善,對山野精怪頗為照拂。”甲斐答完幸村所疑,頓了頓,有些不安地追問,“此事,當真與土地大人有關?”
得幸村颔首,甲斐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決心,“好!我這就去!”說完它就要施展縮地之法。
眼看着狸子身形一閃就要沖将出去,幸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後頸皮,沉聲道,“你單槍匹馬,可是你口中土地大人的對手?”
手裡的狸子像是仍不死心,“我真的聽說過土地大人素日祥和,沒準她不是加害主人的人,她會如實告知我真相的。”
“若是她所為呢?”
“……”甲斐終于萎頓下來,沉默片刻,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這胖子真的是個好人,我不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我盡早去沒準、萬一我還能救他一救……”
聽他這樣說,幸村心下生出些憐憫來,輕拍了拍狸子的腦袋:“世間萬象,表象易迷眼,罷了,我随你走上一遭。”
……
朱門半掩,透出幾分閑适悠然。
此刻,剛剛用完餐食的女人正于庭中石榻上悠然自得,“你們去把那蟻後放了罷。”她的語氣透露出魇足。
待兩人得令離去,龍崎堇從袖中撚出一紙薄薄的信箋,輕笑一聲,随手扔進了一旁的手爐中。
就在那個瞬間,院門外沖進一道強悍的靈波,兩名負責值守的紫衣女子直接被那氣力掀翻進來,狼狽地倒在龍崎榻前。
女人神色從悠然瞬間轉為凜然,豁然起身,紫袂翩然,直直盯着宅邸入口,隻見那外面水霧彌漫,叫人全然看不真切。
“大人小心!”那兩名女子翻身跳起,警惕地護在龍崎身前。屏息間,隻見隐約一道修竹般的身影自那濃霧中緩步而出,來人神色似笑而非,掃來的視線輕飄和煦卻無端含着些洞悉萬物而後的憫然來。
“土地大人,初次見面,在下幸村精市,有禮了。”
幸村精市……
龍崎心下一驚,神色幾變,心下千回百轉,“幸村大人忽然登臨老身居所,可是為了土之靈大人之事?”
幸村擡眼看了女人一眼,神色并無異常,“除此之外,方才來路偶見一青年橫死,尋蹤來到此處,想向您探個究竟。”
女人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滞,旋即端起茶盞輕抿一口,似在斟酌言語,良久才悠悠開口,“生老病死,自有定數,又何必執着。”
幸村腳邊的狸子聞言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登時毛發炸起,幸村微微擋了它一擋,先一步開口,“可我觀那青年命不該絕,不是尋常生死。”
女人放下茶盞,緩緩起身,周身靈力悄然湧動,隻警惕着看向幸村,“那人自願為蟻替死,我殺他便如同食蟻,弱肉強食,天道賦之。”
“是麼?”幸村的眼掠過那隻手爐,微微眯了下,旋即拂袖擡手将那物隔空納入手中,龍崎身形一閃,如鬼魅般欺近幸村,手掌直向他的胸口。
可中途卻被周身水汽阻了一阻,龍崎當即五指成爪揚出一道塵沙破開阻隔,但等她再度運招襲來,幸村已然化在茫茫霧氣中,難辨所蹤。
身後傳來一聲輕哂,龍崎猝然回身,果見幸村倚在方才自己所在的石榻旁,兩指間夾着一張被燙出點點猩斑的信箋。隐約的,還能窺見其上字迹:如若按我之法告知他真相,教他知我願棄族人性命……以死換生……此人定做出你我所盼之抉擇……
原來根本沒有什麼土地母女,一切不過是千儀惠和子同龍崎堇之間的交易和做戲,可歎田仁志慧一片赤誠,甘願為愛赴死。
幸村神色沁涼,“你同這蟻族同謀,誘騙人類獻身,也是順應天道?”
說話間,幸村側身避過,反手一記掌風迎擊,二者靈力碰撞,登時驚雷炸響,震得周遭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