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船入道的破磚房内空空蕩蕩,寂靜得讓人心裡發慌。
鋼毛蟲卻是第一時間确認了主人的蹤迹:“是這裡!這裡有殘留的氣息!”它焦急地四處嗅探,終于來到了屋後的一口枯井旁。
德川探身去看,那井直直向下,深邃幽暗,不知通往何處。
撐着井壁約莫下了二十來丈,便感覺甬道出現了偏狹,複興數百步才逐漸着了地。
此時周邊伸手不見五指,德川仔細談聽确保洞内無異樣才默念咒決,張開五手掌間,有電光在指尖流轉,映亮了洞内的模樣——這是一處極地溶洞,洞壁上覆蓋着一層薄薄的冰霜,光線照射最遠的前方隐約可見頭頂鐘乳石錯落有緻,如利劍般鋒利。
行進間,隻覺洞内冰寒之氣越來越重,腳下開始出現水窪,滴滴答答的聲音在寂靜的洞穴中顯得格外清晰。
溶洞間崎岖難辨,各個方位漸次聯通,岔路衆多。好在有鋼毛蟲的指引才能勉強确保前進的方向的正确,可當第三次繞進了一處峽口死路後,德川的心頭倒底升起了燎原的火來。
鋼毛蟲嘀嘀咕咕分析着倒底是先前哪個分叉口選錯了路,卻忽見德川折身而返。
“不是這邊!肯定不是這邊!”眼看着氣息越來越弱,鋼毛蟲尖叫起來,“喂!——你幹嘛!——”
“沒有那麼多時間了。”說完這話,德川便任憑那蟲子在他衣袍下擺奮力扭動,他徑自退回了洞口,借石壁的力量三兩下便回到了地面上。
此時的鋼毛蟲發掘已經再難分辨出地表空氣中幸村的氣息,登時出離憤怒,卷成一團就要發動攻擊。
德川刀柄一掃,便将它坡楞到手邊那口米缸裡,随即将那包袱也扔了進去,在一蟲一鬼的怒罵聲中冷漠開口,“你看着他,我去找幸村。”
循着方才地底前行的方向,德川已然有了推測,眼下便踏着飛雪迅速掠至最初相見的那片冰湖。
湖面寂靜無聲,同初見時一般無二。
德川單膝跪于湖邊,以雙掌貼附冰面之上屏息凝神,片刻後,他神色一動,當即起身長刀出鞘,再不猶豫,飛身踏上冰面,依次抵達西北乾位、正北方坎位、東北方艮位、東南巽位、正南方離位……
刀刃直入冰層,将開、休、生、杜、景這三吉門及三中平位相連接,繪就一鐮月形的法陣。
中間點艮位即是生門所在,德川立于其上,五指呈爪發狠向下,同時那柄淩空垂于身前的長刀如驚雷般直貫冰層之下——
陣法之中生起的雷電悉數随之灌入,仿佛要将整個湖泊撕裂。冰下的湖水在雷電的能量中沸騰、汽化。
大團大團的水汽迅速升騰彌漫,又在空中遇冷凝結成飛雪,被陣眼處的風吹着打旋。
随着湖水的汽化,冰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
忽地,腳下的大地猛然晃動起來,伴随着隆隆地聲,德川穩住身形,便看見腳下月型陣從最遠端一角被頂得碎裂開來。
随即隻見一段漆黑的鍊鎖浮出了水面,那鍊條極粗,目測須得三人才能環抱過來。
冰面不斷碎裂,那生物也慢慢露出原貌,赫然是一隻體型巨大的地震鲶。
這地震鲶的鱗片泛着冷光,片片三尺見方,鐵鍊深深嵌在其上,頸部、腹部和尾部鐵鍊更是層層疊疊,牢牢地将它束縛住。有些地方被鐵鍊磨得破損不堪,露出下面暗紫色的筋骨血肉。
鐵鍊的末端深深地插入湖底的岩石之中,仿佛是大地之手緊緊抓住這頭神秘而強大的生物,不讓它有絲毫掙脫的機會。湖底的泥土與碎石也和鐵鍊糾纏在一起,見證了無數歲月裡地震鲶的不甘與抗争。
此時那地震鲶半張着的嘴裡傳出呼呼的風聲,裹挾着清冽的靈力波動。德川眉眼壓得極低,提刀便大步走了進去。
許是因為經年的空乏,這怪物體内空曠得猶如被荒棄的宅院,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略帶腥味的濕潤感,讓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四壁是粗糙而龐大的肌肉纖維,每一根都像是古老的樹幹,妖異的紋路時不時閃爍着,透露出生命迹象的蠕動感。
德川絲毫不做停留,很快便來到了一面結界前,想也不想提刀就砍。熟料那結界滑膩,竟是裹住了刀身,德川神色一寒,口中念咒不止,瞬間一道驚雷便自刀尖迸射而出,那肉糜樣的結界登時化成了灰。
德川瞳孔猛地一縮,在他面前是一坐魚骨盤成的小山,高山之上,倒伏着一個人影,那些嶙峋的尖刺穿透了他的的軀體,卻沒有血迹,隻在山間下起一場細雨,所及處,那白骨上的咒文便漸漸暗淡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