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村緩緩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便,便是一位面容溫柔閑靜的年輕女子。對方的眼神中滿是期待,一見華村醒來,就露出一個沁人心脾的笑來。
“師姐。”她的聲音很輕,象是怕驚醒了一場好夢。
華村愣愣地看了這女子片刻,她并不認識這人,卻覺得無端親近,“你在叫我?”她的聲音沙啞幹澀,遠不及女子的好聽,這讓華村無意識蹙起了眉。
那女子似乎愣了片刻,但很快便恢複笑容,“師姐……你還記得……”她似乎更加小心地詢問,“記得你自己叫什麼嗎?”
這個問題讓華村覺得有幾分好笑,她并未回答自己姓甚名誰,覺得那樣太蠢,所以她隻道,“當然。”
華村臉上驕矜的神色卻讓眼前的女子快樂起來,她拉着華村的手止不住地笑,笑着笑着,便落下淚來。
眼淚落在華村的手背上,讓她居然覺得疼痛。就要擡手,卻發現身體完全僵直不受控制。
那女子趕忙安撫,“師姐如今回歸陽間,可終歸是生死一線,閻王那裡走了一遭,自然還需要漫長時間才能恢複。”頓了頓,她又笑着自我介紹,“我是由美子。不二由美子。”
她笑得真美。
忽地,這樣一個念頭自華村心頭浮現。
華村葵同不二由美子師承靈偃道。華村在人妖戰禍重被波及,命懸一線之際不二由美子破釜沉舟,以偃術修複了華村遭到破壞的身體器官。
由美子耐心是極好的,她一直陪在華村身邊,日日為她活動周身關節,并溫聲講述着過往種種……
早年間,她二人一前一後拜入師門,年歲相仿,故而自幼便親密無間。
在師門中,她們一起潛心修習偃術,共同度過了無數個日夜。她們曾一起捉弄頤指氣使的大師姐,然後一起被師父責罰,卻也在責罰中更加堅定了彼此的情誼。她們還一起雲遊列國,見識了世間的種種奇妙與險惡。
聽着枕邊和訴說,華村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些模糊的畫面,不知是想象還是真實經曆。
在由美子悉心照料下,華村的身體機能日漸回複,數月後已可下床走動,但由于記憶始終沒有回複,華村便也失了過往的偃術技藝。
而由美子談論起她曾經的精湛技藝時,總會露出崇拜傾慕的神色,這每每都讓華村感到焦躁,甚至于當她看到由美子擺弄那些機關器時,華村便會覺得莫名不舒服。
最開始,由美子演習機關術時,華村隻是遠遠避開,但漸漸地,心中的不适感愈發強烈,她開始忍不住偷偷破壞由美子的作品。
某天,華村有意掰斷了由美子新制成的一隻偃術蜘蛛的蛛腿,被由美子當場抓包。
看着由美子不虞的臉色,華村沒來由地感到害怕。
她二人莫名冷戰了半日,當夜,華村正猶豫今日由美子是否因為生氣,不願意像往日一般與她同寝。
思索着去尋别處睡下,正要起身出屋,卻是被由美子緊緊抱住。
華村的腦子一時間有點卡殼,頓了半晌,隻愣愣問,“你……不生氣了?”
由美子似乎輕笑了一聲,她放開懷裡的人,溫柔地撫着對方的臉,注視着她的眼睛,“師姐,凡塵内外,我隻愛你。”
那之後,她們似乎終于回到了過去的日子。攜手遊曆天南海北,去曾經去過的地方,到曾經未到過的遠方。
由美子重新教授起了華村偃術,華村内心雖然莫名有些抗拒,卻也沒有拒絕,因為她将自己先前難以抑制的情緒和沖動舉動歸結為嫉妒。
她在心中暗想,“如果我想起來曾經的那些精湛技藝,可能就不會這樣讨厭由美子做出的機關器了。”
直到某日,由美子做出了一個偃術人。
那人外表看與常人不同,皮膚是原木色的,但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生機,眉眼間甚至有了人的神态。
由美子對自己的這件作品極為得意,拉着華村滔滔不絕地講解起來。
“我沒想到真的能完成這樣的突破,這個偃術人簡直是我最完美的作品!”由美子臉上露出驕傲肆意的笑容,這在一向内斂溫和的她身上着實少見。
華村沒有接話,隻注視着那活靈活現的假人。
那之後,由美子便越來越多地呆在地下工房,潛心研究如何提升那人偶的配置和技能。
華村也去過幾次,但漸漸的,她開始覺得自己每次見到那偃術人,都能明确感知到對方正一點一點“活”起來。這種奇怪的感知讓她越發讨厭那個偃術人。
一天,華村再次見到那個偃術人,發現它的變化不在于機能上的調整,而是外貌上的——由美子竟給了那個人偶更精緻漂亮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