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隅。
忍足謙也執傘而立,落雨成珠,串串碎裂在他腳下的青石闆路上。
沉吟半晌,他終是鼓足勇氣自那幽深的小巷而入。
蜿蜒數十步,盡處棗紅色的大門映入眼簾,他怔怔望着朱門上那對鎏金銅鋪首出神。又是一番猶豫,
這次不待他細想,便聞“吱呀”一聲,門扉猝不及防已被人拉開。
忍足謙也被這意料之外的變故驚得倒退,卻在看清來人之時難以移錯分毫。
隻見那朱門邊正斜倚着一名年輕男子。一襲鲛绡長袍,眉眼如畫,竟似糅合了仙氣與妖氣。
那人鳳眸星目隻輕輕一掃,便叫忍足的心宛如被剜了去,隻知随他眼波流轉而起伏跳動。
“忍足謙也?”那青年唇齒微動,聲音凜冽,一下子阻斷了青田忘乎所以地凝視,“你找的人已等候多時,且随我來吧。”言罷轉身即走。
忍足心裡暗罵自己一聲,趕忙跟上。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古樸廊道,行緻中院主廳,一路上忍足幾番攀談皆未得青年半分餘光,也是自知讨了沒趣。
“雅治,起來接客。”那青年率先進得内堂,在忍足謙也震驚得目光中一把拽起懶洋洋橫卧榻上的那人,對着名動京師,連天皇陛下都奉為上賓的天授十師之一的仁王雅治大人呼喝。
而那大人甚至嘴裡哼哼唧唧地讨着饒,趕忙坐直了身,眯着眼這睨着堂中來客。
忍足當即回神,幾步上前,俯身下拜:“在下忍足謙也,見過大人。”
仁王懶散一揮手,“先生有何心願隻管道來。”
忍足謙也複又直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銀兩和一張帖子,觑着仁王的臉色,慎重小心地呈在仁王手邊的案幾上。
仁王看也不看那拜帖,隻拿起那隻沉甸甸的黃色錦囊颠了颠,眼中終于便揚起幾分神采。
“唰”地合上手中折扇,仁王挑起忍足謙也的下巴,“如若我記得不差,忍足大人是城中人人稱道的俊俏公子,怎麼,這樣都還是不滿意麼?”
仁王眉眼微挑,似是噙着将綻未綻的冷笑,“無妨,這位即是詭畫師,你即便是要張神仙的臉,他也是能給的。”
忍足謙也倏然一驚,萬萬想不到,隻當是應門應侍的俊美青年竟然也是天授十師之一。
好在一番走馬回憶,自己一路上到底是念着所求之事,并未有不遜之言。
這樣想着,忍足謙也面上拉起笑臉,俯身對着二人又是一拜,“二位大人,在下此番前來,隻為‘成全’。”說着他從袖中掏出一卷呈上。
這次倒是一旁的幸村俯身拿過,畫卷上是一青年,五官标緻,确是有股子說不出的邪氣。
幸村歪了歪頭,平靜道:“此人陽壽盡了。”
話音未落,忍足謙也已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大人明鑒!”他一時激動,胡亂答話,“大人說的不錯,此人……此人名叫忍足郁士,是我兄長,于前日、于前幾日暴斃于登山的途中。”
仁王撐着下巴,“那你又為何要變成他?”
忍足謙也聽得仁王口氣松動,趕忙繼續陳情,“吉田家有位小姐名叫吉田湘島,她與我兄長結有姻親,大婚降至,兄長他不幸辭世,吉田小姐不知從何處得知這一消息,一時間受不得愛人不在的打擊,大病一場,如今神智已是不清不明。”
忍足謙也擡起眼睛看向仁王、幸村二人,臉上已是淚痕交錯,“我自幼傾慕吉田小姐,但我發誓因着家族訂下的姻親,我這份感情多年來止乎于禮,但眼下,我是再不忍吉田小姐受這般苦楚,故來此處,還請,還請大人成全!”
仁王垂眼看着面前悲痛嗚咽的青田,正欲開口。
一旁的幸村卻是先一步起身。他蹲在忍足身前,把畫卷展開置于對方眼前的地面上,“你可是想好了,當真餘生都要你兄長的這張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