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哥兒面色慘白灰敗,了無生機,氣若遊絲:“相公,我聽見娃兒哭了,是個小漢子還是小哥兒?”
“是——”喬谷四處張望,一眼就瞧見了藥童懷裡的那個孩子,瘋了似的搶了過來,送到水哥兒面前,勉強擠出了個笑:“你瞧,咱們的娃兒,這是咱們的娃兒。”語調顫抖,熱淚止不住。
水哥兒的狀況很糟糕,半點也不注意到喬谷的奇怪,眼皮子沉重,擡起手握住了孩子的小手,捕捉到了腕上那點紅痣,欣慰地笑了笑:“是個小哥兒,咱家多了個小棉襖呢。”
“是是,”喬谷一個勁的把孩子往他面前送,嗓子啞得帶着哭腔,“哥兒好,哥兒好。你多瞧瞧,千萬别睡,千萬别睡……”
水哥兒卻是感覺到了什麼,艱難地擠出一個歉意的笑,留戀不舍的目光在喬谷身上打轉,說出了最後一句話:“你和娃兒都要好好的,都要——”話說一半,他的手驟然從半空中落下,重重摔在被褥中,再沒了聲響。
駭人的沉默蔓延開來,喬谷終是沒忍住,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啕聲,連帶着懷裡的孩子被吓得哭了起來,濃重陰雲籠罩在鎮子上方,天上飄起鵝毛大雪,一如喬谷初見水哥兒的那天。
喬大花擔心的朝裡張望,藥童上前要把孩子抱下來,卻犟不過成年漢子有力的胳膊,兩人就這樣僵持着。喬大花上前勸他放了别人的孩子,喬谷不應,沉默許久,語調滞澀問道:“這孩子的娘也是難産,你們要了去會怎麼樣他?”
藥童本不應該和他交代這些,不過搶不過孩子,無奈道:“像他這樣我們都是送到慈幼院去,那裡官府管轄,有人照料。”
孩子掙不開眼,小手握着喬谷的大拇指卻怎麼都不肯松,喬谷随水哥兒離去死掉的心,前所未有的悍跳了一下。他擡起頭,隐約可見埋在眼底最深的一點光亮,“他沒有家人?”
藥童點點頭:“那婦人滿身是血,趄趔跑到醫館門口,直言遇了匪徒,求大夫救她和孩兒性命,沒想到孩子生下來,自個兒卻沒過了鬼門關,就這樣去了,說起來也是可憐。”藥童歎了口氣,又是抱怨,“醫館今日真是倒黴,連着死人。”
話落伸手,要把孩子抱走,沒想到喬谷避開了他的動作,緊緊抱住孩子,魔怔似的念着:“這是我的娃,我和水哥兒的娃……”
喬大花見狀隻得讓藥童帶她去見了大夫,言明把孩子收養下來,大夫是個心善的,這麼冷的天,剛出生的孩子送到慈幼院,活不活下去難說的很,思量一番點頭同意了,結了藥錢,找人幫着将水哥兒的屍身裹了草席,單薄的人影走入風雪中,慢慢不見了蹤迹。
一回家,水哥兒難産隻有孩子活下來的消息迅速傳開,果真鬧了個雞飛狗跳,喬老太瞪着偷錢的喬大花,拿起掃帚嘴裡罵着孽障,揚起手就要打死喬谷懷裡,花了她寶貝銀錢的孩子,卻不想喬谷厲聲一呵,态度是從未有過的強硬,輕飄飄落下一句“斷親吧”,全場鴉然無聲。
喬老太在地上撒潑打滾,囔囔着喬谷狼心狗肺白眼狼,廣田村村長聽不下去,厲喝兩聲鎮住場面,心疼這個可憐後生,順着他的意拿來了斷親文書。
眼看事态如此發展,喬老太也不裝了,加了一條淨身出戶,斷親書手印一按,立馬就把人趕出了家門。狠心絕情至此,從此成了恨之入骨的仇人。
喬大花将兜裡揣剩下的錢全給了他,陪着喬谷離開了廣田村。
顧存山知道這其中的部分,自然不會将仇人請了來。
和喬安一商量,決定請隔壁張嬸幫忙操持,兩家關系向來親厚,張嬸又分外喜歡這兩孩子,除了初聽這消息愣了一會兒,随後便是喜笑顔開,樂得打趣道:“早年山小子剛來便被傳成了童養夫,後來你倆關系差倒是沒人這麼猜,兜兜轉轉一大圈,到底真正成了一家人。”
她拍拍胸口,中氣十足:“這是就包在嬸子身上,肯定幫你通知到位,辦得風風光光的。”
喬安嘴甜道:“謝謝張嬸。”
晃了晃和顧存山牽着的手,腳步雀躍的歸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