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沒第一時間得到賬房的支持,顧存山還是把複式記賬法詳細演示幾遍,教會了他們。
再埋頭案首間,所有人的速度突飛猛進,僅用一個下午,就解決了一小半,剩下的那些,明日處理完不成問題。
下午吃過,晚食的點也就跟着往後延,在王虎子派人來查驗滿意離開後,他們才被放了出來,急匆匆地奔茅廁,洗墨拿碗吃飯。吃飯的地方還是在院裡,就一個碗一雙筷,菜帶汁蓋在上面,要麼站着,要麼蹲着,反正不是很雅觀。
賬房們平常是個體面人,自然覺得憋屈,臉色變了又變,打碎牙往肚裡咽,哼氣一聲跟其他人抱團在一處。
看守拿木簽子剔了剔牙,閑庭信步走了過來,瞅了瞅一臉緊張的賬房,又撇眼看着旁邊的飯桶,嚣張一笑,“砰”踢翻了桶。
雜糧飯冒着熱氣灑了一地,緊跟着菜桶遭了殃,黃綠色的湯汁留了一地,飯摻着泥,看着就讓人惡心。
顧存山低頭看了眼碗裡的飯,繼續平靜吃着,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餓着可幹不成事。
看守耀武揚威,欠打的很:“我呸,一群蠢貨,當本大爺不知道你罵我瞪我似的,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我勸你們一個個都老實些,好好算賬,老子還能給你個好臉,要不然,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你們!”
說着又往桶上踹了一腳,桶帶着裡面沒灑完的菜,咕噜噜的滾出去好遠。
衆人皆是沉默不說話,晚食自然也沒吃飽。
門上鎖“咔嚓”落下,雜亂的腳步聲走遠了,屋裡的油燈晃着火光,一時間氣氛陷入凝滞。
顧存山掀開眼,其餘四人的神态一一映入他黑沉如水的眸中,就快有人沉不住氣了,他想。
果不其然,那日在堂上出醜,被吓尿的賬房李山率先開了口。
“顧……顧小兄弟,你白日說的話還做不做數?王虎子他真的會殺了我們嗎?咱們真的能脫險嗎?”
顧存山看着他:“我隻知道不幹就是死路一條,幹了,反而有希望成事。”
李山低下頭,回想起這幾日的憋屈,不禁咬牙握緊了拳頭,滿腔憤怒惱火:“我信顧小兄弟,去他娘的王虎子,我一定要找回臉面來!”
其他人見最膽小的李山都表明了态度,也紛紛站了出來。
“就是就是,顧小兄弟,我也跟着你幹了!”
“我也是。”
“我也……”
顧存山往後一退,全副認真拱手作揖對着那三個賬房:“多謝諸位義膽,從此刻起,大家同在一艘船上共沉浮,還望守望相助,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衆人回道“自然自然”,顧存山微颔首,把後續計劃給他們說了。
“就如我白日所說,能拿捏王虎子的就是這二十來箱的賬本,原賬我們肯定帶不出去,隻能用這兒。”顧寸衫修長的手指點了下腦袋,“我們隻需要拿到一冊完整賬本,因此還望諸位暗中記下十多頁,等被放出去一拼湊,這就是罪證,拿着向欽差大人狀告,何患日後憂愁?”
賬房們略微一思量,便點頭同意了。
心裡有了底,睡覺也踏實些,以至于最後一天算賬的動力十足。
顧存山抽出一本賬冊,筆尖一頓,視線橫掃而下,眼中浮現暗色。
他撚了撚書頁,選定了這本,用了半個時辰多快速背下三分之一,将冊子遞給了旁邊的李山,“李兄幫我瞧瞧,這處該怎麼處理?”
李山和他一對視,明白過來,手抖了兩下:“好,好,我來看看。”
六柱香燃盡後,這本賬冊又回到了顧存山手裡,他一轉頭,其餘幾人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放下心來。
看守眼見着馬上假賬就要做完了,心情很好,也沒拘他們的午食,放了半天風又像攆小雞似的把人趕進了屋。最後關頭盯的很緊,王虎子中途來了一遭,吓得最膽小的李山不住打顫,格外引起了他的注意。
“砰!”
他一腳踢在案桌上,滿臉兇相:“抖什麼抖,這麼怕老子,心裡有鬼不成?”
顧存山心裡一緊,握緊了筆杆子。
李山膽小怕事,真的靠得住嗎?可千萬别說出來什麼才好。
被王虎子一恐吓,李山摸爬滾打往後縮,像小老鼠一樣瑟瑟發抖。
王虎子最看不得大老爺們這麼娘娘唧唧的模樣,煩躁出了口氣,指着兩個看守:“去,搜身,他娘的,畏畏縮縮的,煩人!”
李山擺手抗拒,被看守打了一拳老實了,身上除了些銅闆,再無其他。
多年刀尖舔血生死一線的直覺告訴王虎子有哪兒不對勁,但又看不出什麼端倪,隻能心裡憋悶,上蹿下跳發洩了一通,甩袖而去。
衆人皆是松了一口氣。顧存山扶起李山,眼中光亮明明滅滅,嘴上關切問道:“李兄可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