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時間停止般的夜晚，心城的街道上人群熙攘。他很喜歡這種感覺，脫離族群，以獨立的觀察者身份注視着人類的一舉一動。心城的運轉并未因天城快鬥的去世而受到分毫影響，這台化身為城市的機器依然精準而高效。自那場葬禮後已經過去了一年有餘，庫庫爾坎的生活狀态和往年并沒有區别，上千主上不總是待在她的身邊，而是時常像今晚一樣在大街上閑逛。如果沒有庫庫爾坎分出來的多餘能量，他不過是一個和這個世界無關、沒有實體的“幽靈”。上千主上大部分的力量被九十九遊馬吸收，在源數代碼的作用下，他的存在被視為九十九遊馬的另一側面，所以，隻要那個冒險家仍存在于此世，他便永恒不滅。因為庫庫爾坎是他血脈的延續，于是他死灰複燃。

在外邊待到午夜十二點，玩膩味了的幽靈先生才想起來回到心塔。實驗室的門沒有關，庫庫爾坎從忙碌的工作中擡頭看向門口，見他進來，她擡手招呼他過來看看：“我剛剛完成的作品，你看怎麼樣？”上千主上掃了一眼操作台上的那個AI。“你最近在忙的工作就是制造這個東西嗎？”“嗯。媽媽走了，軌道7雖然經過數次更新疊代至今還能正常工作，但歸根結底也算是個老家夥了，我需要個幫手。”庫庫爾坎正在輸入最後一段代碼，做完這些，就可以開機啟動這台機器人。“所以你就用了納修的外貌數據嗎？這麼大年紀了還在媽寶。”上千主上用譏嘲的口吻如此說道。庫庫爾坎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她在編寫AI的運行程序時應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保證了其成長性，嚴格意義上，這并非是創造AI，而是在創造一個新的生命。這台機器人使用了納修作為女性時的外貌數據，為了和納修本人區分開，庫庫爾坎在身材尺寸上做出些許微調。

最後一段代碼輸入完成，機器人正在執行開機程序，她聽見上千主上說：“最好别讓她見到九十九遊馬，不然她的歸屬權最終在誰那裡可就不好說了。”庫庫爾坎開玩笑似的回答：“難道她也會愛上爸爸嗎？我是不會在意這種事情啦。”開機程序執行完畢，機器人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個人是庫庫爾坎，根據運行程序記錄，她的主人就是眼前的這位女士，名字是天城憐。她的聲音冷靜而清晰，暫且缺乏一些人性的感情：“歡迎使用本機，您可以為我命名。”庫庫爾坎撓撓頭，還真沒想過該起什麼名字。看着犯難的庫庫爾坎，上千主上嗤笑一聲：“不如就叫泷，‘激泷神’的‘泷’。”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于是AI的名字就這麼被确定下來。看着與納修有着同一張臉的泷，上千主上忽然從中覺察出某些命運的輪回。

好了，現在終于可以做那件事了。下一秒，庫庫爾坎撲進了泷的懷中，臉埋進了豐滿至極的胸脯裡，這一刻仿佛所有的疲勞都得到了緩解，這件事她想做很久了。泷的身體最開始僵了一下，似乎并不明白庫庫爾坎的所作所為。另一邊的上千主上看到了庫庫爾坎為泷準備的常服：“這是你給她準備的衣服嗎？布料是不是有點太少了。”庫庫爾坎從泷的胸部裡擡起頭，深吸一口氣，像是活了過來：“你們這群不穿衣服的巴利安說什麼呢，可還輪不到巴利安來評價這件事。至于那套衣服——我參考最近玩的遊戲裡的角色服飾定制了一套。”

自從有泷幫庫庫爾坎分擔日常工作之後，庫庫爾坎整個人看上去都精神了不少，每天都是喜滋滋的狀态，員工都說老闆的氣色比以往更加健康。泷平日裡少言寡語，走在公司裡，她豐腴的身姿足夠吸引一部分異性的目光，但沒人敢對着泷過于想入非非，畢竟那是老闆的秘書。最初泷并不理解庫庫爾坎為什麼會對她撒嬌，可她還是出于某種本能安撫着這個姑娘……母性，對，就是這個詞。奇怪的感情波動在泷的核心裡激蕩着。當庫庫爾坎看到露出溫柔姿态的泷時，便知道上千主上所說的一切的确屬實，即使泷的一切都是由庫庫爾坎創造的，可她依舊是從納修身上剝離的“碎片”，一些特性必然會和本體相同——比如對相同的人産生無法預料的戀心。

真是便宜爸爸了，庫庫爾坎在泷看不見的角落裡不甘地撇撇嘴。可那有什麼辦法呢，納修——神代淩牙自“十四歲”之後的人生都是由九十九遊馬構築的，他們的命運交纏在一起，由此而生的戀心注定會超越所有的因果，上千主上早就看穿了這一點。

“你最近實體化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庫庫爾坎望向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品嘗葡萄酒的上千主上。休洛特爾和伊厄科特爾一左一右地靠在他身上，她們兩個拿着平闆電腦正在線上打PVP遊戲。

“當然是因為你啊。”他說。

庫庫爾坎煩躁地撓了撓頭，自十三歲那年他出現起，已經過去二十年了，變化的事物有很多，不變的事物也不少，上千主上是其中一個。

“周末一起去看電影嗎？”他說。

“還是不了，我有工作要忙。”

“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假，僅僅是一天假期，地上世界不會爆炸的，更何況不是還有泷幫着你處理這些事情嗎。”

庫庫爾坎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被上千主上說服了。

“好吧。”她答應了。

“我們也要去看電影！”兩個妹妹跟着起哄。

“去去去，你們兩個小崽子别來搗亂，平時就已經夠煩的了。”

倆小丫頭朝庫庫爾坎做了個鬼臉，沒再争着要去看電影。

他買的這周末的電影票，刷的庫庫爾坎的卡。平日裡實體化的上千主上會僞裝出人類的模樣，灰黑色的膚色變成正常的人類膚色，臉頰上的花紋和額頭的第三隻眼睛也隐去——看上去隻是一個美麗異常的人類男子，站在電影院門口偶有會有不明真相的小姑娘和他搭讪，這是庫庫爾坎趕到電影院門口看到的情景。“讓你等久了嗎？”庫庫爾坎一路小跑。“也沒有等很久，隻是總有人過來。”“那就進去吧，電影馬上要開場了。”上千主上很自然地挽住了庫庫爾坎的手臂。

在電影開場前庫庫爾坎都不知道他買的哪場，要看的是什麼，直到開幕被濺了一臉血才覺出不對勁，這家夥點的是限制級G向恐怖電影（這一場是AR電影，即應用AR技術完全模拟了電影場景，虛拟變成了現實，讓觀衆身臨其境）。電鋸的嗡鳴聲、血肉噴濺到身上、受害者的慘叫……庫庫爾坎面無表情地看着電影的後續發展，一旁的上千主上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一邊吃影院裡買的爆米花，一邊欣賞電影。庫庫爾坎小聲和他說話：“你怎麼和休洛特爾一個品味。”他回答：“吾覺得挺好看的。”他身旁的心城頂級社畜長長地歎了口氣。兩人後方的座位上坐着休洛特爾和伊厄科特爾兩姐妹，倆丫頭求泷查到了他們觀看的電影場次，然後買了票也跟進來看。庫庫爾坎和上千主上早就知道她們兩個跟來了，隻是懶得搭理，姐妹倆的人身安全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看完電影，兩個人走出電影院，上千主上順便攔住了休洛特爾和伊厄科特爾，問她們倆要不要一起去坐狂歡節遊行列車，這是幾年前在心城開始舉辦的節日活動，很受心城居民歡迎。遊行列車會從心城上空經過，途中可以看到工作人員的各種表演。沒一會兒，休洛特爾和上千主上混熟了，并且毫不見外地喊他“小千”，這種有些肉麻的稱呼讓庫庫爾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帶着伊厄科特爾也這麼喊，畢竟“上千主上”這個名字對小孩子而言有些繞嘴。

“小千”意外地很會帶孩子，庫庫爾坎不免思考這難道是巴利安的種族技能嗎。

……然後他們就在車上被工作人員認成了一家子。

太可怕了，說實話，庫庫爾坎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有了家庭之後會是什麼樣子，尤其身邊的情人還是這個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東西。

此刻列車仍然在前行。

假期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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