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正在變得黏滞沉重，坐在他手掌上的納修忽然感到長久以來根深蒂固的恐懼再度浮現出意識的水面。這是上千主上發怒的前兆。在托馬斯·阿克雷德看不見的角度裡，納修稍微動了動身體，然後被他捏住了裙子下的小腿，納修被吓得再度僵直。“是你制作出來的嗎？”托馬斯似乎對這種氣氛适應良好，目光仍然在打量着小怪物手掌上的人偶。“别亂動。”上千主上說。他把手上的人偶放到了桌面上，讓他半靠着桌面上的書籍坐着。“真精緻，看上去就像是栩栩如生的人。”托馬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膽大态度。那個莫名其妙的少年不知何時從房間裡消失了，也許是剛才出去的，他應該是有什麼東西要拿。
隻是單純看看，應該不會冒犯到那個孩子，托馬斯想到。
于是，托馬斯的手伸向了納修的裙子，想要掀開裙子更仔細地看看這人偶的構造，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逼真的。
——忽然一隻冷冰冰的手掌按住了托馬斯的手。
他沒能看到人偶更具體的内部構造，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好像已經激怒了這個出現在淩牙房間裡的少年。
“沒人告訴你要對别人的物件保持一種敬畏之心嗎？”
“因為你都不說話——”
上千主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出去，淩牙一會兒就會回來。”
“好，别生氣啊。”
托馬斯微笑着退出了房間，在順手帶上門的那一刻，托馬斯像是倏然想起了什麼：“忘記說了，其實你對于大部分物件的所有權并不是永遠的。那孩子遲早會壞掉吧，壞掉之後就會不得不把它扔進垃圾桶裡，那麼，到那個時候，它的所有權便不歸屬于任何一個人。”事後想起這句話，也許是出于托馬斯的報複心理。年輕的偶像先生在說完這句話後便關上了門，把獨處的空間重新留給兩個人。納修察覺到原本黏滞的氣氛變得更加可怕，那雙陰沉沉的赤紅色眼珠以一種恐怖的平靜看着他。托馬斯·阿克雷德離開時的話語已經觸動了喜怒無常的上千主上那根脆弱的神經，他甚至有種錯覺，下一秒他就會被眼前這個人掐死、碾碎。
但他沒再做出别的反應，或許不免在想，就這麼死掉也是個不差的選擇……
少年的手指像是撓貓下巴一樣慢吞吞地在納修的下巴上輕輕地撓來撓去：“你是不是在想，就這麼被我掐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你覺得我會這麼做嗎？”
納修條件反射般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上千主上，湛藍色的眼珠裡滿是褪不去的恐懼。
過去熟悉的感受再次襲上心頭，僅在那一刻，小怪物徹底變回了之前的模樣。
“我不會那麼做的。”
“你在發抖嗎？”
“你在害怕什麼？我說過不會對你再做之前的那些事情，不會再對你身邊的人做什麼……嗯，我是這麼認為的。”
少年的面容上揚起了一個弧度微妙的笑。手指愛憐地撫摸着坐在桌面上的人偶，房間裡又開始黑泥泛濫，不可名狀的怪物在流動的黑色泥流中現身，黑泥裡睜開一隻隻猙獰的紅色眼睛。黏稠豔麗的紅光亮起，坐在桌面上的人偶變回了原本的大小，連帶着身上的衣物大小也跟着變化，黑泥裡探出一根觸手，順着桌腿爬上去，卷住了納修瓷白色的小腿，繼續攀援向上。在幾近緻死量的愉悅快感裡，納修感到自己的淚腺似乎在變得更加松懈，大顆大顆的眼淚蹦出眼眶，他顫抖着摟緊了少年，像是隻能依賴面前的人。
“對、對不起……”
（“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你又沒做錯事情。”
（“就是這樣啊，因為你的過錯，他們才會死掉。”）
他捧住納修的臉龐，仰視着納修，堕入無底深淵的聖人緊緊抓住納修這一個錨點。
在這種情況下，九十九遊馬毫不猶豫地把這個小兔崽子踹了下去，由他來掌控身體。房間裡流動着的黑泥總算是得到了相應的控制，正在逐漸消失。
“納修……？納修？沒事了，那家夥已經被我踹下去了。”
像孩童緊緊抓住母親的裙擺般，納修握緊了遊馬的手腕，他頸間的銘牌碰撞間發出叮當作響的清脆聲音，那聲音不算大。兩人保持着一種别扭而親近的姿态。他們互相擁抱着，冒險家聽見懷裡的人如精神錯亂般不停地道着歉，神智已經沉入了痛苦的過去中。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才漸漸恢複正常。
欸？我說了什麼很過分的話嗎？又沒有像從前一樣……
你閉嘴！
嘁，我知道——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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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下樓，遊馬發現梅拉格和米紮艾爾他們不知道鼓搗些什麼東西。倒是阿裡特，看見他被吓得出了一聲怪叫。正忙着重新編寫程序的米紮艾爾被他這一聲怪叫搞得打錯了一行代碼。惱火的馭龍使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搗亂的同僚。“您、您啥時候來的？”阿裡特的語氣戰戰兢兢，另外兩個人這時才回頭看向遊馬。唔哦，好兇的妹鲨。“你們認識他？哎不對……剛才還是一頭長發來着？我們見過的吧？”正在喝茶的托馬斯一臉好奇。“一個隻會搗亂的朋友罷了。”米紮艾爾回答。馭龍使天藍色的眼珠直直地看向托馬斯，瞳孔深處蕩出一圈赤紅色的光。“忽視那家夥身上的不正常之處。”他命令道。時間在米紮艾爾下達命令的那一刻開始暫停。
“你能不能自己處理好？”米紮艾爾有些不悅。
“抱歉……。”遊馬尴尬地笑笑。
“所以你們在做什麼？”
“搭建從人類世界到巴利安世界的雙向網絡，那邊已經積壓了太多工作要納修和梅拉格處理。”
“哦哦。”
時間恢複流動。
人類的神情呆滞了一秒，随後恢複正常。
“淩牙呢？”梅拉格頭也不擡地問站在身後的人。
“在房間裡，讓他自己一個人待會兒。”很平靜的回答。
“……你真的有所改變嗎？”良久，梅拉格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另外兩個巴利安也靜靜地看向這位巴利安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