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醫院待到半夜,困得燕書禾都有些睜不開眼睛,才等來了回來交班的林艾。
外婆睡覺的時候習慣在窗簾中間留下一條縫以便早晨起床。
那個時候,簾子外面的世界像是被厚重的霧氣籠罩灰蒙蒙的,側對着病房的路燈勉強讓她的視線達到可及不會磕碰的狀态,卻讓燕書禾清楚地看見了為外婆撚被角的林艾臉上難得露出的疲憊的眼角。
她轉頭靜默着起身拿起一邊提前收拾的垃圾和要帶走的東西,向着病房外面走去。
交換守着外婆本就是先前約定好的事情,是她自己不珍惜白天休息的時間,又與她何幹。
“書禾。”
背後突然叫住她的聲音很輕,挑揀起了名顯得比往常多了點親切。
或許是困倦和疲憊擋住了她和對她女兒意圖不滿神經的傳導,才使得這麼個稱呼出乎意料地憑空出現。
燕書禾把着門把手停頓,看向跟在身後不過一尺遠的女人。
平時被她整理得整齊的頭發此時卻在迎着走廊光線的閃爍下顯得有些翹角。
“明天回皖川的事情别忘記了。”
不似白天上傳下達的指令,夜晚的林艾在低壓着聲線的同時還不經意地将她的關心露出了一個馬腳。
她遲遲不作表态像是在和林艾對峙着,思索着合理的答案。
雖然是這樣但答案的天平已經做出了傾斜。
林艾從不輕易提醒她,值得她三番兩次提醒的在她眼裡已經稱得上重要了。
“回去,帶你去見見媽媽一個重要的合夥人,對你今後的發展也是很有利的。”
邊說着,林艾在燕書禾還在反應話語裡所謂對林艾的稱呼的時候,從頭頂一直撫摸到後腦勺表示出鼓勵和安慰的姿勢,
“今天的銀耳湯還好喝嗎?”
應該說好喝嗎。
她并不明白林艾當下提起這個是什麼意思,還是應該感謝她辛苦一趟帶了暖和的甜水回來。
見燕書禾遲遲沒開口:
“是你小時候愛喝的那家,不記得了?”
林艾耐心溫柔的口吻像是入睡的安睡曲一樣每一個音符都落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但在腦海的記憶中搜索了一番确實是沒找到林艾所說的小時候愛喝的銀耳湯,才慢慢輕聲開口模糊地描述着記憶中大概的位置:
“是……出去轉角那第一家?”
“對,”
像是對上了暗号,燕書禾第一次看見林艾臉上眉眼笑得彎彎的時候,
“怎麼樣還是那個時候的味道嗎?”
而燕書禾隻是點頭許久沒應聲。
小時候,她在那家幾乎嘗遍了所有的甜水,沒喝過的幾樣裡,湊巧就有銀耳湯。
但她沒想揭穿林艾,不然估計又要費一番時間糾纏:
“我先回去了。”
“明天别忘記了。”
“好。”
走廊的燈光就像是往常夜裡那樣,留下來可以見路但是算得上勉強的視線。燕書禾走出病房前腳掌全全踏實地落在醫院的塑料地鋪上,被疲憊接續襲來掣肘得難以呼吸。
偶爾能看見的光亮才最讓她為難,她無法控制自己在林艾面前的态度,隻是在見面的時候感受到她的冷暖後才配合着調整自己的語氣。
算了,先回去看看李教授都寄了什麼東西來。
燕書禾莫名覺得嘴角上揚。
想到他們的時候總是控制不住覺得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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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還沒看見房間門前趙弋峥所謂李教授寄來的東西之前,她的疲倦感已經達到了峰值,一度讓她覺得難以堅持到完整地開房門躺在床上睡覺。
直到她一一拆開了箱子裡面的東西,數着散落在床邊盒子已經被拆出的所謂的東西的時候,那個唯一樸素用塑料袋子裝着的布料和手寫的操作要點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她打開通訊錄,播出了今天在車上剛置頂的聯系人。
“李教授寄了這麼多東西?”
藏青色的衛衣後帽包裹着燕書禾的雙耳和頭發,觸摸着柔軟的被褥的中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電話接起的聲音有些嘈雜,但很快就被風聲掩蓋過去:
“當然不是。還有一個匿名的好心人托我帶給你的禮物。”
“嗯,”
她頑皮地将電話收音的地方包裹住,像是在偷偷對講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要是那個好心人能再滿足我一個願望就好了。”
“貪心鬼。”
燕書禾聽見他低沉着嗓子帶着勾惑的音調說着,就像展台最中心的寶貝一樣惹得她自願投槍繳械,
“你說,我可以幫你傳達給那個好心人。”
“好啊,”
她上揚着輕松的語氣,
“我想現在就能見到趙弋峥。”
直到他的名字出現在電話接頭的兩邊,趙弋峥有片刻的手抖,踩在雪地上的腳印不穩側力出現了一個滑梯似的凹坑。
她一字一句停頓着說出這句的時候,燕書禾聽出了電話那天他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