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飛機,還是淩晨。
皖川市和想得一樣,是薄薄親昵的溫度。
燕書禾拿下托運箱,收起穿着的大棉襖,心裡想着也沒帶什麼東西,行李箱卻重得自己搬不起來。
機場外,盆栽裡的寬木葉片上留着朝暮的寒氣,最後一點代表深夜的藍也在褪去。
她拉着行李箱,在候車的地方探,手機上明明顯示的已到達,但在反複轉圈的視線裡找不到對應的車牌。
“嗯?這個車牌有點熟悉。”
四處轉的時候,燕書禾看見一個有些眼熟的車牌,壓低帽檐。
她怎麼來了?
燕書禾低頭,她快步向反方向的地方離開。
“燕書禾。”
女人帶着墨鏡,從駕駛座上走下來,長靴踩在地上發出悶響,撐着上門框,叫着她的名字。
最不想聽見的聲音,燕書禾任命,背着身整理好表情:
“你來了,怎麼也不和我提前說一聲?”
女人摘下墨鏡,在燈光下,能明顯看見她剛種的長睫毛。
“我和你說有用嗎?”
張口就來。
林艾的壓迫感,是張口就來的。
燕書禾歎氣:
“我是說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不用勞煩您特地跑來一趟。”
“嘶……”
說到這裡,林艾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有些煩躁,
“你還好意思說……上車。”
她又重複,補充:“自己去後備箱放行李,上車,别讓我說第二次。”
“行行行。”
無奈答下,燕書禾無力地走到後備箱,滾落在粗糙的地面上發出沉重的聲音,就像是把她走路的聲音放大。
借着車尾的支撐,她想把箱子擡上去,反複嘗試,但半天沒成功。
“小姑娘,我來幫你吧。”
還是一邊站着抽完煙的大哥是在看不下去,說着過來幫燕書禾放進去,走之前還不忘低聲吩咐燕書禾兩句,
“姑娘,就像這種不幫忙的态度的司機,你就給他個差評,才能分出我們這種好司機和差司機的區别。”
燕書禾向駕駛座的方向虛瞟一眼,沒有解釋:
“謝謝師傅提醒,我會考慮的。”
他笑着和燕書禾擺手:
“路上注意安全。”
“謝謝哥。”
車上,還放着前幾天剛網購的香薰,後視鏡上還挂着她最熟悉的銀飾挂件,副駕駛的座位前後也沒有變動。
可能這些在别人眼裡沒什麼,但在和林艾相處這麼久的燕書禾眼裡,還是可以得到一些結論。
“你出差去了這幾天?”
怪不得都沒接到着急的電話,倒是從别人的口中知道找她的消息。
“嗯。”
林艾點着頭,拿起放在中間的口香糖盒子,拿了顆放進嘴裡,
“去長甯了?”
咬碎口香糖外殼,甜膩的味道在嘴裡散開,林艾皺眉。
“對,去看外婆了。”
燕書禾将背包蓋在腿上,打開一邊的窗戶。
“外婆怎麼樣?”
她總是随口問,總是隻從燕書禾嘴裡問答案,不願意自己親自選擇一班從因為出差而對工作人員都十分熟悉的機場坐三四個小時到長甯,看看自己的母親。
“不好。”
想到這,她有些氣惱。
以後等她老了,也十年半載給她卡裡打那些冷冰冰的錢從來不去看她,讓她感受一下現在外婆的滋味。
她心裡盤算着。
林艾仿佛在思考,許久才又開口:“學校那邊呢?”
燕書禾猜她在盤算這次應該再彙去多少錢合适。
“不知道。”
又是一個燕書禾不願意提起的話題。
“不知道?”
林艾一直認為她是理解她女兒言外意的好手,
“一個小小的企業比賽,和你們學校裡的人競争,也競争不過嗎?”
她不出聲。
而在林艾眼裡是默認了她的話,正抓到點上,邊接着訓導起來:“看來這幾年送到你手上的機會愣是沒點長進沒有。”
她聽見林艾深深的歎氣:
“要是是别人家的孩子得到這些機會不知道要站在哪個頂端。”
她深深埋頭,靠在車上:
“媽,我累了。”
“我也很累,但是你能看出我很累嗎?都是成年人……”林艾嘴上不饒人。
“能,”
燕書禾斬釘截鐵地回答一下打斷了林艾思路,
“你累的時候,就喜歡嚼口香糖,盡管這個味道你反複說了好幾遍難吃。”
林艾嚼着的動作頓住,嘴裡彌漫的荔枝味道,後知後覺地發現,看向口香糖的罐子。
“這不是重點。”
氣焰不小。
林艾又開始擺出大人的姿态,但燕書禾是真累了,隻覺得腦袋嗡嗡,聽不清她具體說什麼。
“對了,媽,”
間隙,她插嘴,
“送我回學校。”
“回學校幹嘛?”
“上課。”
她蜷縮在門邊,伸手将車載電台調到應該出現在這輛車上的頻道。
剛好和林艾的聲音持平:“行行,反正現在是大人也管不了你是吧。”
燕書禾不再說話。
她曾嘗試過,在這種情況下,她的再次反駁就會引來她劈頭蓋臉的一頓教訓。
情況危急得可能比現在嚴重好幾倍。
因為這個翹點,林艾也沒再說話,眼睛筆直地看向前方,整個人僵直地貼在駕駛位上。
想了很久很久,沒數清到底過了多少紅綠燈。
“燕書禾,外婆到底怎麼樣了你知道嗎?”
她說,但沒收到副駕駛的任何回答。
林艾看向燕書禾,女孩正側靠在門上,睡得正香。
下意識地,她放慢車速,讓車開得更穩些。
總喜歡在車上睡覺這點,倒是和我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