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隐約浮起一絲異樣,折柔還未及細思,就聽陸谌淡淡“唔”了一聲,“今日下值,我去了趟徐相府上,那人性喜風雅,素愛熏香,許是沾上了他家中的荀令十裡香。”
提起徐崇徐相公,陸谌眉眼微冷,聲音裡也染上一抹倦意。
看見他的神色,折柔心裡那點若有似無的不安盡數化作了擔憂。
陸谌曾與她提起過,說徐崇此人,面善心狠,城府深沉。
徐陸兩家原是世交,彼時徐崇還隻是名不見經傳的翰林學士,陸父卻已官居參知政事,身兼太子太傅,對徐崇一向多有提攜。
不想後來東宮謀逆被廢,陸父因此牽連獲罪,除了陸谌的表弟謝雲舟曾向皇帝長跪求情,朝野上下,再無一人敢為陸家說話,徐崇更是直接将陸谌拒之門外,流放路上也隻任由他自生自滅。
短短四載,風水輪換,陸家門庭敗落,徐崇卻搖身成為權傾朝野的尚書仆射,簡在帝心,深得信重。
她并不太懂朝政上的事,也不甚清楚兩家的舊日恩怨,隻是看着陸谌每日越發忙碌,比起在洮州的時候,臉上雖也帶着笑,卻總是難掩倦色,人也清減了不少。
想到這些,折柔不免心疼,擡手摸了摸陸谌的臉頰,輕聲寬慰:“秉言,我們不求功名,隻求平安。實在不成,我們一家人回去洮州,也是照常過日子。”
空氣安靜片刻,陸谌鋒銳深邃的眼睛緩緩睜開一線,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微笑道,“莫怕,我心中有數。”
“有你在,我自然不怕的。”折柔笑起來,撫了撫他的鬓角,眸光盈盈地望着他,“我的阿郎,是人中龍鳳呢。”
陸谌捉住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幾下,擡眼看過去,似是有話要講,最後卻又什麼都沒說,隻低低喚了一聲,“妱妱……”
折柔笑笑,直覺陸谌是有什麼心事,但見他不願多說,她便也不多問,隻催着他去沐浴歇息。
淨室裡響起潺潺的水聲,折柔倚靠在榻邊,随手拿起床頭的醫書手劄翻看。
翻過幾頁書紙,折柔心緒漸定,正看得入神,眼前光線忽然一暗,陸谌靠了過來,帶着點沐浴後清新的水汽,一把抽走她手裡的醫書,扔到一旁,笑道:“往後不用再去行醫問診,怎的還這般用功?我竟是娶了位夫子回家麼?”
“那不成。”折柔笑嗔了他一眼,起身去把書劄仔細放平整,“我還想盤一家藥坊,賣些成藥方劑呢。”
“家中不缺銀錢,何必再去辛苦。”
折柔笑笑:“我想尋些事做。”
好像這樣便能在陌生的上京城紮下根來。
陸谌垂眸看了她一眼,“上京的藥局和醫鋪大多開在馬行街上,改日我帶你去轉轉。那附近是州北瓦子,夜間極熱鬧,還有你愛吃的旋煎羊肉。”
折柔眸光一亮,歡喜道:“當真?”
“我幾時騙過你?”
陸谌低笑一聲,在榻上伸直了長腿,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折柔的頭枕着他的手臂,身子松散地窩在他懷裡。
陸谌微低下頭,就看見她鴉青的發絲松松挽去一側,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頸,上面纏繞着一根細細的紅線。
他幼時的玉鎖,她一直貼身戴着。
陸谌眸光微暗,又将折柔往懷裡摟了摟,低頭尋住她的唇,流連地含吮輕吻,呼吸交錯間,帶着薄繭的溫熱手掌順着衣擺探了進去,熟稔地握上那處柔軟,用掌心細細摩挲。
“妱妱。”
低沉溫柔的喃聲響在耳畔,折柔不自覺地攏緊雙腿,仰起頸子輕輕喘息,唇齒間纏綿出他的名字,“陸秉言……”
屋中漸漸安靜下來,隻聽得見交纏起伏的呼吸聲,夜風拂過庭院,屋檐下的芭蕉葉沙沙作響,仿佛搖落一蓬春雨。
折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着水波般晃動起伏的瓜瓞綿綿帏紗帳頂,恍惚間想起曾在洮州小院種下的石榴樹,可惜還不曾等到開花,他們便已搬來了上京。
她輕喘着,擡手撫了撫陸谌的眉骨,“我想在院子裡種一株石榴……”
陸谌明白她的心思,抵着她發汗的額頭,低低笑了一聲,“好。”
“秋千上……置個竹棚,夏日裡消閑看書……”
“嗯。”他呼吸急沉,動作卻越發溫柔,順着她的反應時緩時深,“都聽你的。”
折柔紅了臉,輕輕閉上眼睛,唇邊帶着滿足的淺笑。
她喜歡這樣一點一點安置,好像心也跟着安定下來,讓人對往後的日子充滿期冀。
“還想……唔——”
餘下的話悉數被堵了回去,他似有些不滿,在她耳尖輕咬了一口,灼熱呼吸直呵着她的耳,“專心些。”
……
待到雲散雨收,清理幹淨後已過子時,折柔眼皮發沉,倦得半夢半醒,過不多時便睡得熟了。
夜深人寂,月影輕搖。
陸谌望向她恬淡的睡顔,靜靜看了半晌,伸手将她鬓邊汗濕的碎發捋到耳後,帷帳中光線黯淡,映着朦胧的月影,他眼中隐約閃過一絲晦色,卻又看不真切,隻飛快地匿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