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和陽光充沛的非洲草原截然不同。繁華的街道、錯落的建築,節日氣氛濃厚的街燈,黑色的天與地,凡此種種都被雨水連接、包裹,世界像個巨大的節日水晶球,封閉在晶瑩的冬雨中。
雨聲躁動,鳴笛交錯,人們在雨中疾步飛跑,腳步聲急促響亮,踏碎了水窪裡的霓虹。雷聲響起,他卻忽然聽見一聲小動物的嗚咽。
奇怪。
祝知希一扭頭,那聲音再次出現。他确認自己沒聽錯。于是,剛剛幫忙解決暴亂的熱心市民,此刻又貓着腰打着手電,在派出所門口的垃圾桶附近搜尋。
是一隻被雨淋透的小白狗。
他蹲了下來。
小狗不算太髒,但非常瘦,年齡也不小了,脖子上還有項圈,像走丢的寵物犬。
常年和動物打交道,他很輕易地獲得了信任。熟練地檢查完一遍,他發現小狗的左前爪一直蜷着。
受傷了嗎?
“沒事兒,不怕好不好?哥哥看看。”
透明雨傘被夾在側肩。他蹲在地上,輕輕握住小狗的前爪。
忽然間,啪的一聲細響,他手一顫,被靜電電了一下。雷聲又起,轟隆隆,小狗也吓得縮進他懷裡。
“打雷而已啦,膽小狗,不害怕。”他将小狗包在外套裡,騰出一隻手發消息。泥水沾濕了他的白色毛衣。
[知希學長:小恩,我撿到小狗了!你人在流浪動物站嗎?我帶它過去呀。]
梁苡恩是他學弟,也是和他一起成立流浪動物站保護站的好友。他們在校園裡募捐、義賣,租下一個院子,收留了很多流浪動物。出國之後,保護站就完全交給了梁苡恩。
[小恩:在。]
[小恩:少爺剛回國就撿狗?運氣真不錯]
“運氣好的是你吧。”他摸摸小狗的額頭,“小東西。”
抱着狗起身,祝知希忽然一陣頭暈,鼻子裡湧出熱流,雨水一樣滴下來,落到小狗的背上。
怎麼又流鼻血了?
祝知希護住小狗的頭,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霓虹閃爍,紅色觀光大巴駛過,拽着叮叮當當的音樂,車燈之下,雨線飛舞。目眩過後,這顆巨型水晶球骨碌碌地跌落、颠覆。
他阖上眼,暈倒在路邊。
大腦混沌之時,他做了個怪夢。夢裡白茫茫一片,到處都是忙碌人影。奇怪的是,這些人還都長了巨大的白色翅膀。他試圖抓住其中一個。
[我這是來哪兒了?]
那人卻一臉疑惑說:[你到底是人是狗?]
看不起誰呢?他正要罵回去,下一秒腳下一空,跌落深淵之中。
身子一顫,祝知希猛然驚醒,嗅到濃重的消毒水氣味,睜開眼,眼前是天花闆和搖晃的輸液瓶。
“21床的患者醒了。”
患者?
不是,怎麼還是來醫院了?祝知希躺在病床上,皺起眉頭,伸手摸了摸,心下一驚,飛快坐起來。
“我狗呢?”
拉開簾子走來的護士和醫生同時一愣:“什麼狗?”
“一隻小狗啊。”祝知希用手比了比,“這麼大,白色的,有點兒髒,我抱着他來着,沒有嗎?”
護士耐心解釋:“你是被網約車司機送來的。你叫了他的車,他來接你發現你暈倒在路邊,就送過來了。至于狗……我們也不清楚。”
祝知希渾身洩了力,滿腦子想着那隻可憐的小狗。
是不是吓着了,又躲回垃圾桶附近了?
他拉開被子想下床:“我應該就是沒好好吃飯,低血糖犯了,沒事的話我先走了。謝謝啊,給你們拜個早年。”
“等會兒。”醫生攔住他,“你吊針都沒打完,一會兒還得做檢查。”
“是啊。你看看,流這麼多鼻血,怎麼可能是低血糖?”護士将他的手拉到他面前。
祝知希低頭一瞧,手背上全是擦上去的血,指縫裡也是,混着幹掉的泥水。
流鼻血算什麼大問題……他随意翻了手掌,卻忽然愣住。
這是什麼?
一行金色字符——60天0時0分0秒——正在他左手掌心閃閃發光。
祝知希皺了眉,閉上眼,匆忙搓了搓手,握拳,再攤開。
那行字不僅沒消失,還變了。
[59天23時59分59秒]
然後不斷地、一秒一秒倒退。
不是,這是倒計時?
祝知希愣住了。
這分明是電影裡才會出現的情節!
醫生剛走,護士去了隔壁床,他嘩啦一聲拉開床簾,大喊。
“姐,護士姐姐,你快看我的手!我手上怎麼突然多了個倒計時?”
隔壁床趴着個小胖子,褲子脫了一半,護士拿着長得吓人的屁股針。兩人同時朝祝知希看過來,又面面相觑。
祝知希晃了晃手掌,指了指:“就在這兒,能看見嗎?倒計……”
“我不打針!”小胖子突然拉起褲子大哭,“媽媽,有神經病!我要回家!”
“不是你這孩子怎麼……”
祝知希有些無語,拉開另一側窗簾。最右邊床位躺着個大爺,正刷着短視頻傻樂。
“大爺,您看我手,我手上是不是有個倒計時?金色的,還在閃呢。”
大爺睜開眼,又眯起眼,再睜大眼,接着連忙找來老花鏡戴上。
果然不止我一個人能看到!祝知希激動地就差跳下床坐大爺身邊了。
大爺瞅了又瞅,正色道:“小帥哥,你魚際飽滿,手心紅潤,婚姻線又深又長,近期姻緣方面可能會出現正緣,這可不能錯過啊!這樣,我們也算有緣分,我給你好好算一算,價錢都好說……”
啊?
護士上前。刷的一聲,大爺的床簾也被拉緊。她轉身,盯住祝知希,歎了口氣。
愛哭鬼,老神棍,外加新來的神經病。這病房真是不養閑人。
她開門出去:“醫生,21床的病人情況比想象中還嚴重,可能還得加個腦部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