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梨園裡的一個小伶人進來傳話：“主事，有人來了！”

見她着急忙慌立都立不穩的樣子，南伊皺眉道：“莫慌，誰人來了？把話說清楚。”

粉粉以為是那王呈走了回頭路，臉色一下子變了，把蒼蒼緊緊摟在懷裡，南伊也是這般心思，握住了蒼蒼的一隻手腕，點頭安慰她：“别怕。”

那小伶人終于把話吐露完整：“主事，是司宮台大監！還有尚食局的一位司藥。”

粉粉驚訝得眨巴眼睛，“看來殿下他沒忘呢。”南伊忙起身到了卧房外頭迎接來人。

廊間裡。

司宮台大監江陌笑着同南伊寒暄：“今兒我是受人所托，特意前來，沒挑時候，多有冒犯。”

南伊欠了欠身道：“不敢，大監諸事繁忙，今日難得枉駕前來宜春院，有勞您。”

都是在九重大内摸爬滾打的聰明人，對話過了一兩番，意思就傳達到位了。梨園受掖庭宮所轄，而掖庭宮僅僅是司宮台下頭的一個衙署，身為一省的長官，江陌除非是在宮裡迷了路，否則萬年也不會屈尊踏入梨園的地界來。他的那句“受人所托”中的人指的是何人，不必明說。

兩人同時偏頭看向了窗内。

尚食局司藥梁落聲給蒼蒼把過脈後，診斷道：“還好，落不下病根的，但是可千萬不能再淋雨了，好好安養幾日，注意防寒，我給你開個方子。”

粉粉嘴快，替蒼蒼向她道了謝道：“可是司藥，咱們院子裡缺藥，能到您那兒去抓麼？”

“可以，”梁落聲頗有意味地看了蒼蒼一眼笑道：“往後去，但凡是上官姑娘的用藥，随便到我們局裡取用，有人已經預支過銀錢了。”

窗外的兩人再一次對視，江陌問道：“聽說上官姑娘被克扣了口糧。”

話至此就牽扯到了王呈，南伊不知該不該洞開口舌，她很謹慎，隻是躬下身去，沒有立時回話。

江陌見狀，壓低了聲音說：“宮中人事冗雜，我坐上這個位置也不過兩年，有些爛糟事情我是心知，卻不好采取手段整治，眼下機會來了，還望謝主事配合，本監借此也好有所施為，院裡這幫姑娘的前途都指靠你，謝主事，你是一位好的長官。”

南伊驚出了一身冷汗，原來，原來她們梨園并非無人問津之處。司宮台大監早已對轄下各衙署院所的境況悉數掌握。王呈的年歲老，而江陌是位新上任的官員，他們兩人并不屬于同一派系。派系不同，肅清立場是早晚之事，這番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她斟酌再三，坦白了事實：“回大監，确有此事。”

江陌颔首，沒有再往下延伸話頭，而是向她遞出了一封文書，南伊接過後疑問道：“大監，這是？”

“上官姑娘的告身，請主事代為轉交。”

在兩人的殷切注視下，蒼蒼抻開了這封告身，粉粉在字裡行間神遊了一會兒，笑道：“真好啊，同樣是奴籍，世子府的可比咱們院裡的金貴多了。”

都是奴，何來金貴一說。見蒼蒼面無表情地将告身收了起來，南伊笑着安慰她：“起碼眼下衣食無虞了對不對？隔天見着殿下，可不能擺冷臉子了，再怎麼說，他是你的恩人。”

聽這話，蒼蒼有些急了，問道：“主事，殿下何時會來？我必須同他見面麼？”

粉粉大呼小叫地說：“當然啦！殿下對你這樣好，把你收進府裡去，不就是為了跟你親近麼！”

南伊挽回她的一縷鬓發笑道：“沒準兒這就是你的福氣呢？咱們哪個能知道殿下的行蹤，總之，你心裡頭早晚得有準備。”

臘月十五，天降大雪。

殿内燒着充足的火炭，溫暖如春。昌睦公主端坐在席子上，一邊修剪梅花枝葉插瓶，一邊擡眼向橫卧在美人榻上的那人看了過去，笑道：“三日後才是我的梅花宴，表兄今兒就過來做什麼？晌午我可不留你，不許你蹭吃蹭喝的。”

獨孤上野一手撐在颌下假寐，嗤笑了一聲說：“妹妹要這麼趕人，晌午我非留下來不可，我那府上冷鍋冷竈的，不及你這處熱鬧來着。”

洛城世子一人寄居長安，孤寂得很，所以等到四門館休沐，昌睦公主沒課時，他總是來找這位表妹玩耍。

“既這麼，就趕緊娶位世子妃回家，有個可交心的人兒陪着，兩人暖在一處，也省得表兄一天到晚地來煩我，耽擱我的課業了。”

“不找，這兒又不是我的家。”

“怕是由不得你呢，哪天父皇操心起來為你預定一門親事，到時候啊，你難得要有伴兒了。”

獨孤上野那雙桃花眼猛地撐開來，吓得直接坐起了身，從塌上追到了席間，追問道：“這是什麼說章？妹妹打哪兒聽來的？舅父親口說的麼？”

見他驚慌如此，咨閱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乜了他一眼，繼續插花，“我就是随口一說，表兄你就怕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