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邵本來覺得在剛跟穆青出櫃後跟苗阿姨打視頻通話是件挺讓人尴尬的事兒,但在看見耷拉着腦袋不知道想了什麼東西的穆青後,他又覺得這事兒似乎也沒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尴尬。
——雖然他覺得自己這個純正的同性戀跟異性不可能有任何越軌的情況出現,但穆青作為一個‘前直男’可能不這麼想。
想想也是挺微妙,明明穆青才是他們倆之中那個沒想過自己會跟男生在一起的人,可穆青也是他們倆中那個更沒安全感的。
但在覺得微妙之餘,肖邵又不受控制地因為穆青的反應覺得高興——如果穆青對他跟一個找自己要過聯系方式的女生單獨出去沒有任何反應,那他們倆這個戀愛好像也沒什麼談下去的必要。
不過有的事兒還是需要另外解釋一下的,在跟苗阿姨打視頻通話之前。
“她剛剛問為什麼不是我過去,我說因為我們倆的工作模式就是我做你送或者你做好了我送過去。”肖邵忽然說。
穆青‘嗯?’了一聲,轉過頭看着他,不過看眼神這會兒好像還沒回過神來。
……打擊有這麼大?
……還是剛剛又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然後她問我,方便給個聯系方式嗎?”肖邵一邊觀察着穆青的反應一邊繼續說。
穆青立馬‘嗯??’了一聲,整個人頓時都精神起來了:“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還能怎麼回,當然是說不方便了。”肖邵回答,“中間的對話省略,總之我在最後跟她說我已經有對象了。”
“那她……是怎麼說的?”穆青問,“她聽了後還想要你聯系方式嗎?”
“沒。”肖邵說,“她聽過後挺不好意思的,還跟我道了半天的歉……但是她覺得我們店的咖啡味道不錯,問這事兒過後還能不能過來喝,我說可以。”
他不打算把自己和女生的對話全盤告訴穆青。
雖然穆青已經領着他跟苗阿姨出了櫃,也跟牧哥和于家兄弟透露了‘他倆在一塊兒了’這件事。但這也不代表穆青能夠接受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跟陌生人出櫃。
就像在自己看來,跟家裡人和身邊的人出櫃才是最恐怖和沒法預料到走向的事兒。但在穆青看來,可能自己本身會這麼想才更讓人覺得奇怪一樣。
“哦……”穆青過了一會兒才從他倆剛才的對話中回過神來,“她知道你有對象了啊?!”
“對,我跟她說了,她知道後也跟我道了歉,讓我别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肖邵點點頭,把才說過不久的話重複一遍,“不過她覺得我們這兒咖啡味道不錯,所以她下次還會再來。”
“行啊,來就來。”穆青感覺自己本來因為少爺跟看着和少爺更搭的女生一塊兒出去的郁悶心情都因為少爺這句話變好了,“不過下回就換我給她做咖啡吧,你就别給她做了。”
“喔——”肖邵盯着他,再次抱起了胳膊,“你要給她做啊?”
“讓牧哥做,我到時候去送。”穆青立馬改口。
“行。”肖邵點點頭,把剛抱起來沒多久的胳膊放下去,然後再次在心裡向無辜被cue的牧哥道歉。
經過穆青的這一系列反應,他已經可以确定對方的奇怪表現是跟自己有關。
但是他現在隻覺得迷茫和不理解。
……所以為什麼?
肖邵撐着下巴盯着穆青。
“什麼為什麼?”穆青忽然問。
肖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把那三個字扔出口了,他看着穆青,決定試着像對方一樣直接一次:“你問我啊?”
穆青彈一下放着音樂的音響:“你好,你現在進化到會說話的程度了嗎?”
肖邵笑了一下:“我就是忽然有點兒好奇,你剛一個人在這兒的時候想了什麼。”
穆青把手收了回來,然後看了看肖邵:“那我說出來你不能笑我。”
“我肯定不笑。”肖邵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
“其實你剛跟她一塊兒出去的時候……”穆青說到這兒的時候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我忽然就覺得你們倆才更像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說完這話後盯着肖邵看了一會兒,在發現少爺對自己這句話沒什麼特别的反應後,才繼續說了下去:“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就是……一種感覺。”
一種明知道少爺已經在跟自己談戀愛,也知道對方肯定不會跟那個女生有什麼,卻就是控制不住這樣去想的感覺。
一種明知道現在實話實說可能會讓少爺生氣,但又覺得如果把這種話憋在心裡,兩個人之間遲早會有個疙瘩的感覺。
“那看來我剛該直接答應牧哥的。”一直盯着他的肖邵忽然說。
“什麼?”穆青愣了愣。
“我們應該直接出去玩兒,這樣的話可以順便給小梨渦買點兒書,也可以順便給煤團買點兒吃的和玩兒的。”肖邵手在半空比劃了一下,“這樣就不會碰上這種事兒了。”
“但是如果不碰到這件事兒,”穆青說,“就發現不了另外一件事兒了。”
“什麼事兒?”肖邵問。
“我對我們的關系好像有點兒自卑這件事。”穆青回答。
他低下頭,看着肖邵的手,然後把自己的手也伸出去:“我這會兒才發現我們的手其實都不一樣,我的手很粗糙。”
是做慣了粗活的人才有的手,平時看倒是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麼,但這會兒和少爺的放在一起對比,就立馬變得明顯起來了。
“你的手就不一樣了,特别好看。”穆青說這話的時候語速很低,也很慢,“很适合彈鋼琴,但就是不适合做菜跟做咖啡。”
會讓人覺得做菜跟做咖啡都是對這雙手的亵渎。
明明之前也沒這麼覺得過。
“我又不喜歡彈鋼琴。”肖邵回答,“我小時候天天被家裡人逼着學這玩意兒,他們覺得這個跟大提琴都挺有格調,但我就是不喜歡。”
不如說他其實并不是不喜歡這兩樣樂器,而是不喜歡這些樂器總是被某些人看作一個‘有格調’的象征,然後強迫對這個沒興趣的孩子學習這些東西的惡心現象而已。
“那你……會彈嗎?”穆青把肖邵的手拉起來,跟他十指相扣。
“會彈一點兒。”肖邵說,“我有個最擅長但是家裡人就是不愛看我用的樂器。”
“是什麼?”穆青問。
“卡林巴琴,”肖邵說,“就是拇指琴。”
“沒聽說過,我看看……”穆青看着肖邵,用另一隻手打開手機,然後搜索了一下,“看着……好像挺小的?”
“實際上也挺小的,差不多一個手掌的大小。”肖邵說,“我以前有過一個。”
“以前?”穆青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
“被我爸砸了,他覺得我因為這個都不肯好好練鋼琴。”肖邵邊說邊趴在桌子上,“不過在很久很久後,他又給我買了一個。但是我一直都不想用。”
“因為不爽嗎?”穆青問。
“嗯,看了就會想起來他把之前那個給我砸了。”肖邵點點頭,“我知道那是他在委婉的跟我說對不起,我也清楚大多數家長對着孩子都說不出那三個字,但我就是不想用他給我買的那個。”
老爸買的那個其實比他一開始就是圖新奇買的那個質量好很多,不管是上面的花紋還是牌子都高了不止一個檔次。但他就是不想用老爸買的那個,總感覺用了就對不起之前那個因為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東西被砸了所以難過的自己。
“這想法聽着挺幼稚的吧?”肖邵問。
“不幼稚啊,”穆青搖搖頭,“而且也沒哪條規矩說别人道歉就一定要接受吧?要不要接受道歉的權利不是在被道歉的人手裡嗎?”
肖邵笑了一下:“謝謝。”
穆青一邊盯着肖邵,一邊趴在櫃台上:“我這會兒覺得,沒答應牧哥給我們放假好像也挺好的。”
“嗯?”肖邵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就……”穆青說到這兒的時候停了一下,“如果答應他讓我們放假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這場談話了?”
肖邵想了想,然後點點頭:“好像是這樣?”
有的對話就是需要某些特定的契機才會出現,少一個部分這個對話就不會出現。
但如果沒有穆青發現這件事兒,那他現在可能真的會因為自己沒有答應牧哥的‘放假’而覺得愧疚。
這麼一想……
點過頭後他看着穆青,挑了挑眉毛:“我忽然發現我們性格還挺互補的。”
“怎麼說?”穆青問。
“我腦子每次都會想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事兒,比如這件事兒是不是那麼做是不是會更好,那句話是不是可以有更好的表達方式。”肖邵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焦慮來焦慮去,最後發現完全沒必要這麼焦慮。但下次還是會控制不住的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