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邵站的位置很難發現什麼不對勁兒，但穆青從這個角度看得很清楚——這老頭在從肖邵旁邊經過的時候，順手把肖邵的錢包也給拿走了。

他一直很清楚他們這片兒的小偷很猖狂，偷東西不看對方是年輕還是年老。上街的時候但凡沒把包給捂緊，回家就能發現東西沒了。

家裡還沒出事兒的時候，他成天都喜歡上街玩兒，遇到過幾回自己的壓歲錢被人偷走的情況。

他當時也沒當回事兒，想了一下遇到的那些可疑的人，也沒想着要回去找人，就想着‘偷了就偷了吧’。

偷了就偷了吧，反正他的錢也不多。

直到某天碰上老人的救命錢被人偷走，當時一整條街都能聽見那老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穆青那種‘偷了就偷了吧’的想法也是從那時候轉變的。

如果那個偷他的錢就是因為沒人抓，所以才把這個老人的救命錢偷了呢？

他知道這種想法其實很可笑，還有點兒道德綁架自己的嫌疑，可他就是控制不住這麼想。

……如果呢？

如果因為他的不在意而放跑了一個小偷，小偷嘗到甜頭後還繼續做這種破事兒呢？

他是不在意這些錢，但那些需要錢的人呢？

白發老頭看着穆青，眼睛裡都是被人打斷好事兒的憤怒，但還是努力維持着自己臉上不理解的表情：“小夥子，你這叫什麼話啊？”

“少他媽廢話。”從回憶裡掙脫出來的穆青盯着他，語氣多少有點兒不耐煩，“你剛把他錢包拿走了吧？裝什麼呢？”

這句話一出來，旁邊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情況的肖邵立馬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兜。

以防穆青是誤會了，肖邵摸了衣服兜後還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褲兜。

褲兜跟衣服兜一樣，也是空的。

空到讓肖邵懷疑自己出門前拿錢包的動作都是自己憑空想象出來的。

“——操！”肖邵沒忍住粗口。

“是一個白色的錢包是吧？”穆青看着肖邵，“他剛剛從你兜裡摸出來的。”

“是啊就是一個白色的錢包！”肖邵看着老頭，對剛才還以為不小心撞到了對方的自己感到了無語和憤怒，“上面還他媽的有個醜得要死的Logo！”

别人被賣了還替人數錢，他倒好，錢包被偷了還跟小偷說不好意思。

“你偷的是吧？”肖邵轉頭就問老頭。

這态度轉變得讓穆青都有點兒吃驚，少爺還挺給力的，沒有說出那種‘你看他年紀大了，我們要不就把他放了吧’的蠢話

“我沒偷！”老頭瞪着肖邵，還在負隅頑抗。

“沒事兒，不認的話就直接帶他去警察局。”穆青說，“我看他在警察面前認不認。”

老頭看了看他們倆，又看了看旁邊表情從一開始的看好戲變得漸漸嚴肅的菜攤子老闆，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錢包沒了？”菜攤的老闆探出上半身問肖邵，“你包裡裝了多少錢啊？”

“現金倒是沒多少，”肖邵有點兒猶豫，“卡裡差不多也就十……幾萬吧。”

“十幾萬？”穆青都震驚了，“你來個菜市場帶那麼多錢幹什麼？”

“我說的是幾萬！”肖邵立馬說，不過穆青還是一臉‘我不信’的看着他，他隻能被迫改口，“好吧就是他媽的十幾萬！我就是覺得出來買東西得帶點兒錢。”

“然後我也懶得從裡面取一點兒帶上，”肖邵說，“我直接就帶錢包了。”

他就是想着……雖然穆青是想靠帶他來買東西感謝他，但他也不能真的就讓對方一個人付錢。

鬼知道來趟菜市場還能碰上小偷呢。

小偷還他媽的頭發花白呢。

“你聽見了嗎？”穆青轉頭盯着老頭，“這個金額可不是小打小鬧。你要現在認了。我們帶你去警察局後，警察說不定還能從輕處理。”

老頭沒說話。

他把那個剛偷到還沒捂熱的錢包取出來，然後直接扔到了菜攤上。

“你有病吧！”下一秒就他對着穆青吼，聲音很大。吼出這一聲的時候腰也不像剛才一樣彎着了，“你不也是嗎？！”

穆青眼睛都瞪大了：“……什麼，我是什麼？”

什麼玩意兒？

——他耳朵出問題了？

“你不也是嗎！”老頭指着他的鼻子，“你從剛剛起就盯着這家夥看半天了，怎麼着，自己沒偷到就掀别人攤子？！你要不要臉啊！”

穆青一隻手抓着老頭的胳膊，一隻手指着自己，表情已經不是‘震驚’這個詞能簡單概括得了的了。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被小偷罵不要臉。

……而且他居然還能有被當成小偷的一天？！

“我跟他是一塊兒來的！”穆青怒了，“他是想自己挑菜鍛煉一下，我才假裝跟他不認識的，懂嗎！”

“誰跟你一樣了！”穆青說，“老子才他媽的不是小偷！”

肖邵本來還在郁悶碰上了一個頭發花白的小偷了在聽見穆青帶着怒氣的聲音後直接爆發出了狂笑。

最後他一邊笑一邊把自己的錢包撿起來，打開後檢查了一下：“行了，我們走吧，帶他去警察局。”

穆青立馬把老頭的胳膊扭到後面：“直接報警讓警察過來吧。”

他怕這老頭一會兒說自己犯心髒病，到時候直接訛上他倆了。

“行。”肖邵打了報警電話，隻是沒過一會兒就又轉頭看向穆青，欲言又止。

“怎麼了？”穆青問。

“這地方叫什麼？”肖邵皺着眉頭問，“……叫什麼什麼菜市場？我剛才進來的時候沒細看。”

穆青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來。

他來菜市場的次數很多，但從來沒有擡頭看過這菜市場到底叫什麼。就算是跟人聊天提到這兒，也都是用‘菜市場’三個字代替。

“——什麼？”肖邵沒看出來穆青的糾結，還以為他說了，“你說什麼，大點兒聲。”

“我說你直接給警察說菜市場就行了。”穆青回答，“我們這破地方就這一個菜市場。”

“行吧。”肖邵再次轉過了頭。

手機那邊兒傳來了聲音，他清了清嗓子，然後跟那邊的人說了一下大緻情況。

在等待警察的這段時間裡，穆青一直都死死按着老頭的胳膊，沒讓聽到他們要報警的老頭掙脫。

“你們差不多得了！”老頭掙了幾下都沒掙脫，幹脆放棄了，“知不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穆青簡直懶得理他，就沒見過這種當小偷還敢跟失主對嗆的。

估計是看出了穆青的意思，老頭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很低，腰也重新彎下去了。

“……你們看我年紀也這麼大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

“就放我走吧，好不好？”

“手都伸進别人兜裡了，還不是故意的？”穆青的思緒已經從剛才的‘我還能被當成小偷’變成了‘我在這兒待這麼久居然還不知道菜市場的名字是什麼’，回話的時候就更沒好氣了，“那你他媽的哪天故意想偷東西還得了？”

剛說完這話，他就看見放下的電話肖邵把袋子裡剛挑的幾根茄子倒了出來。

“幹嘛呢？”穆青問。

“警察說一會兒派人過來，不過他們到這兒估計還要一段時間。”肖邵看着他，“我總覺得這幾根茄子看着好像不怎麼行，我想重新挑一下。”

“行。”穆青點了點頭。

在警察來之前，肖邵終于在菜攤子的老闆和穆青的共同幫助下挑好了茄子。

“我怎麼感覺挑菜比做菜還累呢？”肖邵一邊付了錢一邊吐槽。

有點兒洞的不行，稍微有點兒爛的也不行。

皮太厚不好，皮薄了也不好。

總之就是要把握個度，但這個度又很難把握住。

相比之下做菜就顯得容易多了。

切肉的時候隻需要注意肉的厚度，下鍋的時候隻需要把握火候就好了。

“習慣了就不一樣了，”菜攤老闆把找的硬币遞給他，“我剛買菜的時候連菜都分不清呢。”

“也是，”肖邵點點頭，接過了那枚硬币，“你剛買菜的時候多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