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把夏甜關在屋子裡不讓她出來,并且一關就是一整夜,事後又常常自責。後來她甚至會不認得夏甜,不記得夏甜是她的女兒。
年幼的夏甜隻是覺得媽媽或許生病了,并不是不愛她。
岑淇生病的那段時間,正好是夏盛鷗從溫華調往春江後的一年。
而夏甜也發現,自從他們一家來到春江似乎改變的不止是岑淇。
夏盛鷗也變了。
他不經常回家了,回到家也是進書房處理公務,有時甚至會在書房裡睡覺。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面前再也沒有那杯白開水。
有一次放學,岑淇和夏盛鷗都沒有來接她。夏甜隻能自己走回去,正當她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屋裡傳來一聲一聲怒吼。
“岑淇,你到底要幹什麼?”然後就是玻璃摔碎的聲音。
岑淇聲嘶力竭的吼了回去,“我想幹什麼?夏盛鷗你自己看看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你有多少天沒回家了啊,你還記不記得你結婚了你有孩子了?”
“我說了多少遍我最近工作比較多,你有想過我嗎?你又比我好到哪去,你昨天發瘋把甜甜關起來的事情又忘記了是不是啊!要不是我昨天想着快到甜甜的生日了,我放下工作回家陪她過生日,我還真不知道你能做出這種事。”
“那你呢?你為什麼不回家,上個星期跟在你旁邊那個女的又是誰,你别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緊接着又是一個一個玻璃碎掉的聲音。
夏甜垂下頭,眼淚不自覺從臉上滑過。
是啊,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自己都忘了。
夏甜最後也沒有走進去,她隻是默默的坐在家門口,聽着裡面吵鬧的聲音把作業寫完了。
寒風凜冽,那些攀爬在欄杆上月季逐漸開始凋落,一陣寒風吹過,較弱的月季抖了抖身體,散了一地花瓣。
裡面的兩個人似乎是吵累了,短暫的安靜了片刻。
然後夏甜才站起身準備走進去。她都已經想好了回家晚的理由,就說是去了陶菁家,陶菁給她準備了生日禮物,但是忘在家裡了。
然而這個理由并沒有用到。
因為沒人問她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她打開門後,家裡已經被收拾整齊了,一如往常。
夏甜想,那她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然後,夏盛鷗從書房裡出來了。
他臉上依舊帶着餘怒,看見夏甜的那一刻他努力的控制面部表情,硬是擠出一個不鹹不淡的笑容,“甜甜回來了,爸爸給你買了生日禮物,放在你房間了。”随後他又說,“我明天要去開會,今天晚上的飛機,不能陪你了。你和媽媽一起吃生日蛋糕吧。”
說完這句話,他像是完成了什麼任務一般,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天是十一月二十二日,小雪。
夏盛鷗離開家之後,岑淇就把自己關在了卧室。
夏甜沒有去敲門,她徑直走進自己房間,書桌上放着蛋糕,旁邊還有一把新的吉他。應該是夏盛鷗給她買的。
前段時間她說想學吉他,看來夏盛鷗是聽進去了。
蛋糕上插着兩個‘1’的蠟燭,燭火随着夜風搖曳,夏甜閉上眼睛靜默兩秒後吹出一口氣,苟延殘喘的燭火熄滅了,兩道渺渺灰煙搖搖直上。
她希望爸爸和媽媽能變回以前的樣子。
哪怕讓她每天都被關在小黑屋裡她也願意。
然而這個願望終如夢裡黃粱,鏡花水月般一場空。
自從那天夏盛鷗離開家後,過了一個多月他才回來。
這期間岑淇又陸陸續續發瘋失控,将夏甜關進小黑屋裡不下數次,夏盛鷗回來的那天,夏甜依舊被關進了小黑屋。
與以往不同,岑淇失控的神智好像更加嚴重了。她把夏甜關進地下室的儲藏室裡,雙手雙腳用皮帶固定在床上。
夏甜猶如砧闆上的魚肉,任她怎麼掙紮都沒辦法掙脫。
她眼睜睜地看着岑淇拿着注射器向她走來,嘴裡念叨着,“甜甜,你幫幫媽媽好不好......”她似乎是哭了,聲音還帶着懇求,“爸爸不要我了,你幫幫我好不好......甜甜,很快的,一點都不疼...媽媽昨天還在自己身上打了一針,一點都不疼。”她又笑了,将衣袖捋了上去,露出裡面的紅點似的痕迹,“你看,媽媽給自己打過好多針,一點都不疼。”
這話頓時如一盆冰水從她身上澆了下去,從頭涼到腳,一時說不出話來。
“甜甜,你也不希望爸爸媽媽分開的對不對,你是理解媽媽的對嗎?”岑淇的話音萦繞在耳邊,“甜甜,媽媽跟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好嗎?啊?”
夏甜突然就不掙紮了,她輕輕閉上雙眼,點點頭。
那時她在想什麼呢?
時間久遠到夏甜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害怕無助多一點,還是心死如灰多一點。也可能她那時是坦然接受的。
她坦然接受岑淇将注射劑推到肌肉裡,坦然接受自己慢慢變成一具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