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起臉,眼中仍有雛鳥的依賴,固執卻已經逐漸清晰:“是,我覺得他們是我的朋友,雖然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但事實就是這樣。先生,我從來沒有求過您什麼……能不能……”
亞莫裡忒冷冷嗤笑了下。
阙蕪立刻閉上嘴。
隔了幾秒,他還是固執地把話說完:“……能不能不要殺他們。”
亞莫裡忒眯起眼,銳利深邃的目光在阙蕪身上掃過,他意有所指道:“等你的朋友們要來殺我的時候,你也會這樣勸他們嗎?”
阙蕪啞了啞,低聲道:“我為先生赴死,絕對……”
亞莫裡忒揮手打斷:“夠了,我不需要你說漂亮話。”
他越過阙蕪,走到阿諾斯面前,看着眼前這個瞬間豎起渾身尖刺,把那兩個殘廢護在身後的二殿下,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你們在D97見過他吧,銘牌在哪?”
阿諾斯的手輕輕顫抖,恍惚了陣:“什麼?”
亞莫裡忒哼笑一聲:“罵你是傻子還不服氣,話都聽不明白。”他睨着眼,說得更仔細了些:“修,他的銘牌,在哪裡?聽懂了嗎?”
修……
是那個被腦蟲首領控制的副隊長。他是副隊長,那誰是隊長呢?自然是亞莫裡忒。
亞莫裡忒緩緩踱了兩圈:“當初把腦蟲的老巢位置透露給你們,讓你們去處理一些雜碎,卻讓你們撿走了些意料之外的東西,是我失誤……之後我去的時候沒找到,那東西總不會憑空消失,想來想去隻能在你們這裡了。還來吧。”
他對阿諾斯悠悠勾了勾手指,目光淡然。
阙蕪和他相處數十年,多少明白他的脾性,聞言緊繃着的肩膀放松下來,皺着的眉頭也一下子舒展開。阿諾斯不肯看他,阙蕪便用目光示意桑南希。
——給亞莫裡忒他想要的東西,他就放他們一馬。
桑南希還瞎着。安斯柯爾讀懂了其中的意思,他強撐着對視上亞莫裡忒充滿壓迫感的眼睛,掐着傷口也不讓自己躲開視線:“我知道。”
亞莫裡忒道:“說。”
安斯柯爾道:“花房,第一排第二個,銘牌就在花盆底下的盒子裡。”
“……”聞言,亞莫裡忒兀地盯上他,神情有一瞬間變得極其恐怖,過了會,亞莫裡忒閉了閉眼,陰森森地咧開嘴無聲笑了下。
他看着阿諾斯,突然一手捏起挂在腰間的腦袋,慢慢收緊五指。
頭骨是最堅硬的骨頭,可在他的手裡卻好像面糊的般,寸寸扭曲碎裂,紅白相間的腦漿瞬間迸流了一地。
亞莫裡忒嫌惡地甩手:“下次、就是你。”
阿諾斯用力閉上眼。
“難為他特地把第一個墓地留給我……不去看看真是可惜。”
亞莫裡忒轉身,渾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那雙眼眸冷漠而深邃,此刻的他倒是和那雕像相似,“我該把他千刀萬剮,讓腦蟲寄生,真便宜他了。”
他背後殘翼一振,轉瞬消失在這片廢墟。
阙蕪糾結一瞬,咬了咬牙,還是追了上去。
安靜的可怕。
桑南希拉起阿諾斯的手,掰了又掰,扒開他滿掌的鮮血,血肉模糊,幾乎能看見骨頭。可想而知他方才有多麼用力。
桑南希不知道說什麼。說什麼都沒用。隻能緊緊握住他的手,讓自己的手也血肉模糊。
阿諾斯的指尖刺破了桑南希的手,他顫了下,好像剛學會呼吸,猛地清醒過來,顫抖着喘了口充滿鐵鏽味的空氣。
“……”
他想說話,嗓子卻發不出聲。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安斯柯爾低着頭,一瘸一拐地去撿地上的碎骨,包在自己的衣服裡。又一瘸一拐地回到大殿裡,用牙齒咬住了那具沒有頭的屍體的衣擺,一點點往外挪。
桑南希扶着阿諾斯,跌坐在廢墟裡。太糟糕了,阿諾斯的精神海本就因為什麼的影響,衰竭加速,回到了之前搖搖欲墜的狀态,現在徹底混亂了。
桑南希摸索着,扒拉開阿諾斯的牙關,把手放在他嘴邊讓他咬。另一隻手扣住他兩隻手,不讓他再傷害自己。
幾乎是剛放進去,桑南希就微微嘶了一聲,牙齒輕松咬破皮-肉。下一瞬,他更用力地抱緊阿諾斯,低聲道:“沒事了,難受就哭吧。”
他自己的聲音也發着顫,輕輕把額頭貼在阿諾斯臉頰,潮-濕溫熱,桑南希頓了頓,才反應過來那是淚。
臉上都是眼淚,卻一聲不吭。
不知過了多久,咬在手上的力道漸漸放松。桑南希低低喚了兩聲,沒有回應。他慢慢拿出手,摸了摸阿諾斯的臉,淚水已經冰涼了,眼睫還在不安地輕顫着。
睡着了。
桑南希顫顫巍巍地支起身,手已經被咬得麻木,身上發着冷。他慢吞吞地把阿諾斯勾在懷裡,一點點抱緊,似乎要把餘溫都給他。
安斯柯爾拖着那具屍體,狼狽地爬了幾步,終于拖了上來。
他知道桑南希現在看不見,松開咬着蟲帝衣領的牙,啞聲道:“我們該走了,他回來的話,不會放過我們的。”
“……去塔路爾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