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被她驚吓到，無辜又委屈的抿着嘴，眼裡正含起兩泡淚，越含越充盈越滿，正要掉下來，可憐巴巴的模樣，畏畏縮縮。

她又上前一步。露出一個微笑，問他，你想吃什麼。

他茫然地搖頭。因為這虛無的未知，使他的眼淚像碩大的珍珠撲簌簌地往下墜落，是她從沒見過斷線的珍珠似的模樣。

他抽抽嗒嗒地說，我喜歡吃肉。我一直吃肉。媽媽說過，我餓了就去吃肉。

話音未落，他便放聲大哭。眼淚如雨水滴灑在幹燥的黃土上，濺起黃色的灰塵。他說媽媽你在哪裡我想媽媽啦……

衆姑娘立時紛紛去拉他的小手，手巾去幫他擦眼淚，搜尋好玩的好吃的哄他……都是二八年華的小姑娘，進了皇廷，皇廷這一代也沒幾個孩童，更沒機會經手，都生疏得不得了。

她問，你媽媽在哪裡。你從哪裡來？她指着對面，她問那裡？他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陽光明亮的洞口。

他頓時止住哭泣，看向那刺目耀眼的光源，然後轉回頭盯着她看，眼睛閃爍明亮。挂滿眼淚的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

她一臉就知道你家在哪的神情，說，你的家是不是就是在那邊的村裡，你去吧！

走吧！這是她跟同伴們說的。說完，她便轉身往回走。

走了幾步，她發現他一步步跟随着。

見到她轉身看自己。頓了一上，迅速蹲在牆下，嗚嗚哭起來。

他的聲音，幽幽的在空中回蕩盤旋，幽怨又有孩子天生特有的坦率真誠，仿佛有魔力，在洞穴中缱绻掙紮，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停下來，端詳着他蜷成一團的背影，不可思議的問，要我陪你去那裡看看。

他估計感覺到她本身的不願意，他的強人所難，垂着頭扭扭捏捏絞着手指頭。

她說你走前邊帶路。

他一步三回頭。仿佛帶着她走了很久。直到他小心的去拉她的手。

她仿佛不知道他放緩的腳步，一挪一挪的艱難縮短與自己的距離，隻接住他伸過來的手，小小軟軟的手被她握在手裡。他一臉驚喜的擡頭看她。

又有些怅然、有些疑惑。她叙眼看他，問她你叫什麼。他仿佛在思考 ，他說我不記得啊。他說姐姐你喜歡怎麼叫都可以，隻要你喜歡。她問你記得什麼。他說我沒有離開過這裡。他說姐姐我很久沒有找到吃的了，我找不到媽媽，我在這裡等她，我想吃肉。他說着嘴饞的抿抿嘴唇，又畏懼的看着她，眼神可憐巴巴，掩蓋着喜悅和貪婪。仿佛面前有一盤香噴噴的肉，等了很久始終等不到她的允許。

她打趣，小娃娃，你也不問姐姐怎麼稱呼！說着她的眼神裡帶着審視，問，哪裡有肉。我帶你去。

他就很開心。害羞又膽怯的拉住她的手。拉一拉，示意她靠近。但眼裡一閃而過的饑餓的欲望，像他本性外的無法控制的本能。羞紅着臉隻盯着她緊緊拉着他的手臂。他說媽媽就是這麼給我吃的。他說媽媽。

她沉默地順着他赤裸裸的視線看着自己牽着他的手。那視線太過刺骨，仿佛自己的骨血被剖開袒露在外，讓她本能想去拉一拉衣袖。事實上她織錦狐裘的白色衫袍将她裹得嚴嚴實實，她那時卻感不到一絲暖意。長衫下她不由自主再次握緊這個一身灰撲撲的可憐小孩子。他目光執着，卻未喊一聲痛。

她的心中任有一絲猶疑。讓她遲疑不定。自她入皇廷，這許多年，無論何時置身何地那些怪事再未發生，她以為也再不會發生在她身上，何置于此時此地……這身邊一遭人，大家待這小孩子又如此無異！太生疏了！面對這人畜無害的無辜小孩，圓溜溜的大眼睛，她一時有些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