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茫然。她不能光憑直覺。直覺是個無據可依的東西,不講道理。無法論證事實。
她無從下手。
他擡頭疑惑地瞧着她。他們四目相對。
很快她聽到有人在叫她,“殿下”。她擡起頭看到郭侍衛。
恍若隔世。
郭侍衛有深深的雙眼皮,濃眉大眼,眉目含情,娃娃般的臉上帶有一絲柔情。此時正神情嚴肅地看着她。
她心裡默然歎了一聲。
松開握着它的手。它一臉驚訝。
郭隊攔住它伸出去的手,反手握進自己手裡。
它回過頭去看他,燦然笑道,叔叔跟我走呢!
她則聽着郭隊絢爛一笑,哥哥送你回家。
與此同時,隧洞裡的光正在變暗褪去。金色明亮的光向他彙集。
它的臉上終于展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轉而變為恐懼,憤怒。
不去看它向她投來的視線,對它的求救信号仿若未覺,她轉身對她們說,走吧。
小姑娘們應了聲是。雖然不明就裡,仍收拾東西,叽叽喳喳跟着她原路返回,利落有素。
不久。敦隊他們也從洞裡出來。
他們朝她行禮。衆人目光灼灼瞧着。她就問他們,送他回去了嗎?
他說,殿下放心。
她看了他一眼,他仍躬着身。她說,你們先回去。敦隊陪我走一走。
他們并行在山川的陰影裡。一條窄小的山路沿着溪流的方向延伸而去,路邊長滿半人高的榛子樹,已開始結果,一些果實已熟透掉落。
她一邊走着,一邊手指轉動着她的烏木發簪。發簪一端綴着一顆圓潤飽滿的珍珠,發着綢緞般的光澤,與細木互相映襯婉約内斂,其實木質密實、厚重堅韌,而另一端則磨制如針。走進那條隧道時,她把它拔下捏在手裡,藏在袖子下,現在它輕盈地在她指尖翻轉跳躍。輕盈如花。
午後吹來的風,開始發出第一絲日薄西山的垂暮信号。
她停下腳步,探身去折一枝墜滿果實的榛樹枝。那上面還有兩片鮮豔的黃色樹葉,明豔鮮亮,卻也正在失去水分,變得綿軟脆弱。
彎腰向前時,伸出手去撫寬廣的長衫袖袍,散落的長發垂在肩上,風一吹落在耳側,長簪從她手中滑落,掉進溪澗。
她正驚叫一聲。探頭去搜尋。其餘随行的人已下去尋找。而他的手從一旁伸過來,将那枝叉往她這邊拉,她順勢一使力就折下來。
樹枝在她手裡搖擺着,她翹首往下看着,突然說,很及時呀。
他說,殿下受驚了。
她問,你們拿它怎麼樣。
他說,已依命行事。
她斜他一眼問,它是什麼?隻是小男孩?它一直就在這裡?
所有人都能見着它。待它如尋常孩童,也不覺有異。隻她覺得那時候的感覺很熟悉。就像上一次。仿佛又被那個熟悉的世界遺忘。但這個小孩子面色紅潤,眼淚在大眼眶裡打轉,怎麼都難以懷疑,難以相信。她甚至竊望他說服她,那就是個普通小孩。她說,簡直無法斷定,但又那麼詭異。而其他人不覺得奇怪。
他說是。它的存在幾無人知。原來隻在記載中,或者傳說裡。他仿佛在思考 ,他這樣說,他們這類人中,能站住腳,能在曆史長河中占一席之地,單靠天賦,也不過是蟲豸中的一群,讓他們能有對抗之力的,讓他們變得有價值的,甚至有時變得極珍貴的,極高地位的,就是那人與動物的區别,他們訓練技能,累積經驗,搜集道具加持……靠先輩們曆代傳承與無盡相授,以世代累積,薪火相傳,才成就了現在的他們。誰知道呢,最初的他們初見異像能是什麼處境,而展現在他們自己身上的異像又曾經給他們帶去過什麼!火刑?或者也曾擁有信衆?他笑道 ,他們這類人能有如今,不過是一點點摸索學習,比平常的人看見的多一些,信息獲得的渠道匪夷所思,局面展開得更廣闊。就像爬行的慢慢學會直立行走,褪去厚厚的皮毛變得幹淨利落,精緻利己成了人。而這成了人中又有一部份人,他們再一步一步在天授中進化學習,進一步遠離那片認知的蠻荒之地,至今卻仍不能說平分這天下。
比如說它。他說。它存在于此處,就像它出現在他們的手冊上,記載中一樣悠久。對它所知之少,亦如冊中對它的寥寥幾筆。沒有人真正見識過,據說,它超越常人之道,化有永生之路。它一直在這裡,由它自由變幻。沒有人拿它怎樣,也或許沒人知道能拿它怎樣。在時間加持下,是它最終能成什麼,還是我們最終能将它怎麼。
她說,可是你剛才處置了它。
他說,依旨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