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有一根細細的銀針掉下,劃過一道極細的銀光,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中,發出一聲極清脆的聲音,撕裂平靜的表面……
軍隊把這座擁有千年盛名的城市圍住,等到最後一聲命令,這座城市從此就會永久消失。
這個城市面積不足3千平方公裡,但隐于其下的能量,如同巨人之足。它身體裡活動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分子,在這世上,都有自己的能量。
這座巨大恢宏的文化宮殿.如同一棵大樹,根細延伸深厚,枝葉繁茂廣布,倒下時理應有轟然巨響,大地震顫,天光失色.
而如今這個龐然大物,在世間突然悄然無聲,如于墳場,以悼念哀情寄之,默認逝去事物的沉寂無聲。澤随在迷霧與荒草中,也如同漸近被巨大沼澤淹沒埋藏。杳無人迹,無人踏足,無人提及,沉默不語。
除了曾經在澤随生活,如今尚存活着的人。有教授,有學生,有廚師,有店鋪老闆……
屬于澤随的這最後一縷氣息,似乎也即将被掐滅。
結束這對峙的,終究是自何處落下的一枚細小的針,在他們中間掀起波紋。
是空氣中漫延開來的,遠遠的自行屍抑于殘破的喉管中,在氣流湧動中擠壓出的嘶吼聲,随着風飄散開來,從四面八方,如在空中頭頂盤旋。
是一隻離群的行屍從街邊三樓的穿上躍下來,被後方用弓弩釘死在車頂上。
是她帶着小白從道路的盡頭突然現身。
金琥珀站在小樹叢的大石上,揮手叫,小白!白!
驚喜的叫聲,如同天空盤旋的鳥鳴,一聲長嘯,隔空劃出一道長弧,精确的落進人叢。
仿佛各自為營,對眼前的情況無動于衷,并不放在眼裡。
金琥珀聲音指向的地方。小白站在那裡,文文氣氣的伸出手招一招,嗳我在這裡。
如一枚驚天大雷。那邊一排士兵已轉身将槍口對準閑散的三人。
同樣隔着這群被困的難民。部隊也舉起槍。
人們不由自主将視線探詢的看向她們身後,牢牢盯住她們出現的地方。
仿佛有腳步肢體摩擦的聲音,嘶吼的聲音,如洪水般正由遠方向他們席卷而來,越來越近。
許多人不自覺的已屏住呼吸,仔細聆聽環境中每一個響動。人群中,突然探出一個頭來,發出微弱的咦一聲。又被周圍的環境的掩蓋。
人們發出驚叫。不由自主往後退。定下心神又做好戰鬥的姿勢。
喪屍如同闆栗從盆裡倒出來,從四面八方的巷口如浪濤般沖出來。
還記得人群中傳出又湮沒于人群的那一聲驚呼!來自于一個姑娘。她最先發現那立于樹下的三人。
她受困了那麼許多時間。再一次見到仿若來自平常生活中的普通人。她仿佛回到了一切之前,師兄們将她從琴鍵旁邊帶走。邀她去城外踏青。城外的遊人三五成群。此刻她在那片樹叢裡見到的,就仿佛是那樣的人。她忍不住咦了一聲。想告訴身邊照顧她的大哥哥。卻見金發青年朝他們這邊揮手。
她便也以微笑呼應。仿佛聞到新鮮的空氣,輕松自在,感受到自由的沁涼希望。
她十五歲。變異發生之前。她與父母生活在這個小城中。他們一家三口通過藏身地下室躲過第一波動亂。然後又被父母的學生們營救。大家一起生活在地下。一邊與外界聯系一邊戰鬥。先是父親在外出狩獵尋找資源時發生意外。剩下母親和她。母親一遍遍告訴她,他們會出去的。他們将會離開這裡。然而,幾個小時前。母親防身的手槍被打落。一隻血肉模糊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腕。然後它們一擁而上。她的身邊僅剩師兄帶她離開那裡。一路護着她跑到這個關口。
這個在灰黯中求生,與死亡比鄰而生的小姑娘,仍然相信世間人性希望的光。她很久沒有見到這樣幹淨整潔的人,閑庭信步,不必充滿防備,時刻緊張,帶着和平自由的信号。
終于,她與他們的距離如此之近。她的雙眼明亮,閃着光華。
然而直到她看到站在她身前的大師兄被子彈射中,喪屍開始沖散人群,又有人在她面前燃燒成炭火,那剩下的人形在殘冬中也随風消散,隻留下猛烈灼燒後的一攤污痕。
而她自己被沖撞倒在地,終于明白,一切完全沒有意義。她終于拼盡全力撿起師兄的刀。她本來無什麼力氣,終于被敵人撲倒在地。在它們争先恐後朝她沖過來,她不再感覺到疼痛。越過縫隙,她最後看到那個金發少年徑自從她身邊走過。走向一個姑娘。
美洛的攻擊針對任何指向小白的危險。像火電一般刀劈斧斫。在石闆路面上劈出閃爍的火光,留下燃燒着餘火的深溝。裝甲車被切割成兩半,士兵,平民,行屍,在她面前,都如石頭地面,都失去反應能力。在她們的面前,一道道劃下去像巨大的網。一網打盡。沒有特例。一圈冒藍光的火将他們保護在中間。
行屍一批一批往前湧,卻又徘徊不前。逡巡在外。他們被逼停在澤随城内。即使他們已無意識,他們也顯出怯懦猶豫。有要撲上來的。她便下一道地獄烈火。再撲一批,她再下一道。如戲耍玩鬧般,逗着他們玩,憑她的心意。
美洛感受着這一切。她感受着這種舉重弱輕,信手拈來。這是她那麼多年第一次出手。是在這些“同伴”面前第一次出手。她當然不能讓他們有事。
但是小白走到她面前攔下她。
美洛驚訝的看她一眼。
小白看一眼行屍。又看着她。
美洛皺起眉頭。要她隻對付它們?她心想,有難度。
小白依然看着她。
美洛雖然不樂意,也知道九斯是她背後靠山,總得給面子。
如果當時在場的人之中,還有除了他們這幾個人之外的活着,想必畢生會記得當時所見。
穿黑色長裙的身影跨越過火海。裙裾擺動時,引得火苗飄動。火花向外蔓延。落在它們的身上。
如同有了生命,有了目标。火勢如箭般迅速定位各自的目标,迅速将其吞噬,立即又鎖定至下一位。幾乎眨眼之間。困住,并且幾乎毀滅這座城的理由,便消失不見。
眼睜睜的仿佛一切都是被困在幻境。
活下的人和士兵在這突然的靜谧中,顯出一些茫然慌亂。各自找到最可守望相助的依靠。
隻有他們還站在原來的地方。
她也一直與他們站在一起。
她的臉上看不出勝利的喜悅,除了驚訝竟然有氣憤暴躁,她問小白。你是誰?你們是誰?
小白說,我是斯韋缇家芭娜娜。從皇城!從皇城出發的漫遊者。當然,我也是想知道你為何如此的人。
她打斷她。她訝異又不掩飾驚喜,她說,你知道。你全部知道,又跟随我至今?
她一臉欣賞,無比興奮,她的眼中滿是計較的光,她說,你是誰?你告訴我你的目的!
小白無奈自嘲道,我是這裡最弱的人,他們一不在身邊,我就很不硬氣。别人說什麼就都是什麼。
她收起自己的情緒,恢複自己的狀态。看看四周的人。兩個男孩氣定神閑,另一個穿黑色長裙,卻如同殺神。
她一直經營籌劃那麼久。參與其中,讓她獲得無比的愉悅,如同音符在她手中彈奏而出。
而直到現在看到眼前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