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在她面前急切地表現自己的價值。如孔雀開屏急于展示他的能力。能遇到那幾個惹事的,他心裡如此暗喜。那是大秀一場的機會。他便可以盡己所能表明自己不拖她後腿,也可以替她掃掃這些小麻煩。畢竟是徒惹她煩心的小麻煩。像路上的垃圾落葉,不影響前進,總歸礙眼影響心情。
他有一把槍。沒有對那幾個混蛋用。用在了那一刻。
他按捺不住暴躁的情感。
他猜測她的情緒。
他就殺了那一個無名又善意的姑娘。
他說,她太輕慢了。
那時他如此谄媚,變得草木皆兵的卑微。
那時候。他還年輕。急匆匆的,無意間又表露出自己的醜态。
而今。十幾二十年過去。他已年過半百。她還是個小姑娘。她的這位故人,看去也非凡人。
他記得以前的事。
他比以前更思索再三,緩緩行事。他小心謹慎,不急于表現。
不然容易露馬腳,看出他有目的。急于表現,便有所求。
他想要看到,她能帶給他所看到何的種世界。
自她所身處的世界。他總歸是想得到些什麼。
他時刻警覺着。
總歸,都不是什麼好的人。
而美洛,那麼多歲月。她未求道義。不懼過去,不念未來。
她是個什麼東西。她隻等那麼一個人來告訴她。
她為何而存在。并且,允許她如此存在。
她已經是個怪物。忘記了過去。在歲月裡已逐漸遺忘了自己的來處。回頭看時,來路已消失在迷霧裡。而前路,立在她面前的是不見前路的黑暗。她往前走一步,它往後退一步。
她不知自己為何。她不知自己要什麼。等什麼。
而現在,她站在仿佛同樣擁趸着她,徘徊在她腳邊這支古老族系領地上的宏偉宅坻前。
她确實已在這裡生活多年,等候多年。享受家族的臣服供奉。
她的視線越過擁有高大身材的蘇。
看着負手立于階前的人。如往常一般,盈盈淺笑着看她,依然慈祥溫柔。未見老去。
仿佛隻是同樣的兩個老怪物,相互會面。
她眼睛一眨。突然展顔一笑。
她一生最開始的時候,是從人類戰火硝煙開始,親人的死亡,到那片金色的荒野,夕陽,那揮灑的殘血開始。一切的開始都距今久遠。有時候記憶模糊,漸漸依稀感覺想不起曾經的時候。
他說,我來,想從你這裡帶一樣東西走。
她側側頭,說,好。
她漫步走上階梯。站到他身旁。像兩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閑散自在,眺望着遠處,黑色無邊的污泥沼地。隻是她已收起微笑。
她問,是什麼。
他說你。
她說好。一直跟随在她身邊的蘇。
他的腰間永遠有一把槍。開過一槍。就是一開始時,他射出去的那顆子彈。以向她表明,他判定的她的不可冒犯的底線。
現在同時的。他的槍指着九斯的頭。
美洛沒有動。蘇的動作帶起一陣風。從她的後耳脖頸邊缭過。
九斯他所擁有的,他深藏的秘密與神力。自離開雪山之時起,她曾經一度不敢輕易試探。直到他向她展現凡俗生活曆曆瑣事,在不同人不同命運間所能延展的開闊與永不陳舊的新鮮。她幾乎已不再生出這些念頭。
作為她漫長生命期限裡的一個重要存在。她見過他在俗世沉浮裡的經營忙碌,謙虛充實的态度和樸實的地氣,讓人覺得那是他生活的部分,是他可随意信手拈來的生活内容的大部分
因此很輕易忽略掉他,傲慢冷漠,他一直屈尊的瞧着世人。
多數旁的人會以為他是因為世俗間财物地位始然。
顯然不是。他是因為這時光歲月與瞧這世間之寬,之廣。
後頸感到那一陣掠過的風時。她心裡頓時覺得新鮮驚訝又淘氣,一身輕松惬意。
方諸轉過頭。眼前一掌外,停着那枚子彈。他轉眸看一眼蘇。随着子彈化成粉沫散在空氣裡。他無喜無怒,隻是單純的有感而發,你沒有見過我。你卻直接朝我射子彈。很是莫名啊!
蘇的槍在他的手裡消散成粉沫。九斯又問,怎麼你要她死嗎?
九斯好笑的看着她。
美洛無語。她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去格丹。
現在就去?
不,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好。她點點頭。我去收拾一下。
她轉身走進宅邸楠木雕花的大門。裹着黑色貂裘長袍。建築穹隆下,嬌小的身影像隻小蒼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