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見她。他确實在等這個未知人。
她那時渾身濕透。深色帆布鞋泡過水,水滋滋。褲腿挽着,露出纖細分明的腳踝,腳邊已經積起一灘水,滴滴溚溚的。
她就那樣的模樣。
站在門口。坐到木闆床邊。
挑釁地看着他,看着胡耶耶。
而一開始,她還擰着眉頭甩下行李。一臉終于從糟糕的天氣和笨重的行李裡脫身的輕松自在。大噓一口氣。
他看着她,莫名就覺得,眼前那個小女孩身上充滿戰力。
其實那時他也不過是少年。隻覺得她清秀可愛。
站在門口像被大雨淋濕的狼狽小貓。梨花紋。眼睛綠盈盈。一邊警覺的瞪着他,一邊舔自己的爪子,機靈可愛。像是淘氣的,可能随時會打個滾,順便打個噴嚏。
隻是貓不好哄。自戀傲嬌,警覺又膽小。一不注意,不知道哪句話不對,哪個動作做錯,就會叫它撒開腿跑掉。
他那時并未發覺自己雖然仍那麼站着,但仿佛有根弦已經繃起來。他隻怕不留神,她就一躍從他眼前逃竄而去。
等他醒味過來時。他便不得不換個姿勢,把手從褲兜裡抽出來,以很自然的姿态坐到窗前去,抓起面前的書,故作平淡。避免驚吓到她。
結果。他們那天晚上去吃飯。她的酒量之好。她說我們家鄉,哪個不是海量呢。
她那時又哪像隻貓。本來以為她會繼續白天的刁鑽不依不撓。然而她謙遜又低調的跟着他們喝酒吃飯。
到深夜裡。當細雨飄在她臉上。她仰起臉迎着風。又是那種寂寞可憐的樣子。就又像貓。
她的牙齒尖細銳利也像貓。
夜裡,她拽起他的手,在手腕上咬下去。又松開。黑夜裡他看不見她咬了他一口,還一臉無辜的眼神。
但莫名其妙被咬一口。手腕邊上留下一圈牙齒印。怎麼樣也應該氣。覺得有毛病。
不能說那個夜裡,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親密的事情,對方就可以這樣為所欲為,不講道理的任性嬌縱。
他從來不喜歡這種。
但你抱在懷裡逗弄的小貓,利齒一咬叼住你的手指,你也真不能拿它怎麼樣。
他雖然因此被弄痛了,一閃而過的竟也隻覺得哭笑不得。有點好笑呢。他想。
早上醒來看着牙齒印。還帶着喜氣,心下還無奈,暗暗地自覺不動聲色的一歎,咦,小貓果真會咬人。
他再想起那時。那時的自己果真也還隻是個青年。
就像他現在看着睡夢中的人。
那年清晨,他也沉着淡定。處變不驚。按着生活習慣起床,看書,等她醒來。畢竟是貓。懶些,貪睡些倒也算了。他就陪着她由她睡。
胡耶耶說,處子開花。
大驚小怪。
他不覺得有什麼。他哪知道自己那時喜歡她。并沒有意識地去分辨那種奇怪的想法,行為的含義。胡耶耶說明了。他也未曾當回事。
直到大荒山裡的人問他,她有什麼好,你非喜歡她。
他才轉身看她。他想,自己喜歡她!
而她呢。她就竄開去,開始走遠。無法靠近。
就連她與他分别。也像一隻貓。受驚了渾身炸毛。豎着細毛全部炸開的細長尾巴。頭也不回,彈射出去的導彈一般跑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