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無能為力,力有不逮。對它也是。
盡管如此。他說,終是因為有這一遇。他輾轉往宿眠來這一趟。
他看着她。他說,與你有這一遇,也是機緣。
他看着往他們這裡來的男孩。便就是他們在這裡等待的與她走散的同伴。他看着那個男孩跑來,一臉焦急,遠遠的就關切地打量她的身上有否磕碰傷痛。他着一切眼裡意味莫名。
他看向她的臉。她的臉上也露出開心的笑容。仿佛見到等候已久的陽光。照亮她的面龐,逐漸閃現起光晖。
他看着這張逐漸表現出對他所述之事心不在焉起來,漸漸要被歡喜盈滿的臉。
他說,我跟你說的故事。那個人,她叫千雪。
他記得,它輕撫着他的手背,不确定的卑微的,乞求他替她看看她的幼女是否活得還好。
它雖已非她。但那種牽挂仍像鞭笞它的刃。抽打着它。懸在它的頸命脈上。它苟延殘喘着,聽憑處置着。
他記得那個女孩,有生命力,正氣,樂觀。正是這樣的姑娘,在再見到那個男孩時,要奔向他的身形凝滞在途中。
男孩跑過來拉起她的手。她卻回頭看向自己,在沒入山川的落日餘光裡。他記得那束猶豫深沉又震驚絕望的眼神。
他知道。她望向自己的那一眼,驚訝,難以置信,甚至懵懂。雖然她還有許多未知與不确定。但她是那時候就已經做了決定的。從她停下腳步的那刻開始,她已經永遠不會再奔向她的光。
正如他們上一次相遇時。她注定柔弱,固執,疲憊且強硬。她的絕望要逼她舍棄一生。
她已經做了取舍。她心中已有了答案。她問那些人是誰。他并沒有回答。這天下許許多多人。夜幕降下時,有無數雙眼睛在黑夜裡睜開,發出狩獵饑餓的綠光。憑一人之力,難為。
她看着他。他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已一緻。也許他們會在藤棠相遇,也許不會。也算殊途同歸。
但是他們最後還是再次相遇。
以前陳善生說有個算命的,說我快死了讓他救我他說沒辦法。有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女孩譏诮傲慢地看她。人生在世嘛,難免遇到些不友善,突如其來莫名其妙,她說我也快死了。我信的當大家都覺得我快死了時我也一向覺得自己活不了多久并不是算命胡言。她感覺到來自身體深處的躁動,支架要分繃離析投身火海前的嚣叫。他說你去醫院檢查了嗎她說去了呀我每年體檢。她的手支着腦袋,三根手指輕輕撥動着面頰。
而現在這個姑娘。她有任何一種選擇。都不必走這條路。不過是俗人。可以有欲望,可以有留戀執着,可以貪生,可以怕死。可以不必與生命對抗,可以屈服于命運,不必表現對一切的不屑,哪有什麼生無可戀。
而現在這個姑娘。她正在跟自己發出半個月後的約定。
她們兩個人。總是相信着宿命。一樣。卻又不一樣。
她發現他走神了。她看清他眼裡一絲對她的軟弱。她用眼神打斷他。她的眼神在阻止他,她說,半個月後我等你。
她不會改變心意。他這一時的心軟無用且無意義。
她繼續輕輕拔弄着那一顆小聖女果。随意又輕巧。
她說,道士。我二歲跟着我母親走進長樂街。你去過那裡嗎?那裡街巷錯宗複雜,像走進老鼠洞。這世上最貧窮最污穢的地方,可也沒見過天下詭異險象的神秘之術。現在,你看我周圍,這些凡人卻都開始試圖違逆生死。道士,你說我的心願能不能夠實現。
他說,我不知道。
她一笑。她說,你我相遇我想未必是你的計劃。但後來的事情,我猜到了是你有意所為。你想要我做什麼,你那時大約也不知道吧。所以這一切與你無關。當年在宿眠,我便決定選擇從這裡找出路。回不去了。
她瞧着他。她雖然叫他道士。但他身上有濃厚的俗世的味道。不是那種勢利斂财的欲望貪婪。而是桀骜義憤中的一種傷感。帶都會力量的少年感。
她是對的。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告訴她真相。修為多年。他依然自私帶機工。
他吃完最後一口牛肉。放下刀叉。雪白的餐巾優雅的擦了擦嘴角。他說我走了。你的黑超是時候要醒了。
她說你對他做了什麼。
他說放心,下了點蒙汗藥。隻夠瞌睡一會兒的。他醒來也會以為大概是太過勞累。他啧一聲,你把我想成什麼人。
她終于一笑,指甲敲了敲水晶杯,你是仙人,不是會仙法嘛!
他生氣。這是對他能力與身份的不尊重。他擺着手起身離開說,最好别見了。
他想多願自己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