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尾速度極快,于皖下意識地閉上眼,倒是沒如預想一般撞上堅硬的樹幹,而是被一股極大的吸力吸入其中。待他重新恢複視野,潔白狐尾早已撤回,獨留他一人在空曠的樹幹中,和東源之見他的那棵内部構造差不多,隻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于皖急忙向剛才進入的地方走去,白色的屏障先行浮起,阻攔在前。眼下他失去佩劍,身上隻有腰間挂的錦囊裡還剩些符紙。于皖取出一張傳送符,并起雙指注入靈力點燃,可惜直至燃盡,還是好端端地留在原地。
傳送符都不管用,靠他自己更是沒辦法逃出去。于皖歎一口氣,自我安慰道,東源之定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将他留下。
而東源之對獵妖煉丹這般關系全族的事也沒表露觸動,兜兜轉轉,怕還是因為霁月劍,以及他那未曾謀面的外祖父。
于皖仰起頭。藏在松樹樹幹中的一方天地頗為奇妙,底部納人的地方是十分規整的方形,四壁看來是樹幹,自下而上收緊,漸攏成與樹幹粗細一緻的圓。擡頭不但能看到松樹的枝幹,還能看見頭頂的天空和灑落而下的日光,枯黃的松針随風落下幾根,碰到白色屏障後順勢滑下,落入目光探不到的地方。
狐族如今都隐居在這種地方,也難怪他找尋不到蹤迹。
有法陣環繞,内裡還算幹淨,于皖席地而坐。與其他獨自在這苦思冥想白費力氣,倒不如等他們找上門。
四周一片寂靜。于皖奔波幾日,眼下總算得了些空閑,能分出心思考慮沉寂的心魔。
年前恨不得夜夜找上門來,過完年倒是迅速地銷聲匿迹。心魔自然不可能像年獸那樣,是被除夕火紅的對聯和爆竹聲吓得無影無蹤。于皖思來想去,隻覺得大抵是因蛇毒夜間發作,他得以清醒,也算歪打正着地抑制心魔的發作。
說起蛇毒,于皖不免伸手朝懷中探去,取出個青白的瓷瓶。那日在客棧見到,于皖就覺眼熟,不過礙于蘇仟眠的到來而沒細究。昨夜在地下的洞穴裡則是不好驟然點燈,更是疼得讓他沒有心力追究細枝末節。
精巧的瓷瓶被捏在指尖,轉動細細打量一圈後,于皖将瓷瓶舉起,果不其然看見瓶底印下紅章,刻有“玄天”二字。
這是他買給蘇仟眠的解毒藥。隻是于皖沒想到蘇仟眠沒吃,好端端地放過幾個月後,又待他中下蛇毒,完璧歸趙。
于皖将藥重新收好,一時心中百感交集,說不出什麼滋味。
他一個人待了幾個時辰,直至黃昏,才有人前來,卻不是東源之,而是此前禀告以及帶路之人。
見他閉目打坐,來者嘲諷道:“你倒是悠閑。”
于皖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起身問道:“是你們族長讓你來的?”
“不。”他走到于皖身前,“是我自己要來。”
于皖道:“你我素不相識,來此……”
話音未落,來者措不及防地沖上前,一手緊握住于皖的脖子将他提起,咬牙怒道:“素不相識又如何,不妨礙你償命。”
于皖雙腳離地,隻有伸手去掰他的掐緊的五指,試圖掙脫。他被迫仰着頭,不明白來者從何而來的怒氣,掙紮着道:“要我償命……總得給出個理由。”
對面之人雙眼發紅,滿是怨恨。他笑一聲,道:“理由?好,我允你死個明白。”
“若非紅慎,他如何會變成現在這邊模樣?古有父債子償,紅慎既是你的外祖,他做過的惡事行下的惡果,由你承擔,不也是天經地義?”
哪怕于皖覺得他毫無道理,更是和天經地義扯不上半點關系,也無言反抗。來者早已動了殺心,根本不會過問他的意見。于皖手間發力,指尖狠狠嵌入來者的手腕,留下一道道彎月般的血印。來人吃痛,也被他徹底激怒,一手将他狠狠朝地上摔去。
于皖後腦着地,眼前一陣陣發黑還伴着金星。他顧不得身上陣痛和頭暈眼花,一手捂住頭,另一手勉強撐起身子試圖站起身,卻被來人狠狠一腳踢踩在腹中。
于皖疼得想蜷縮在一起,來人卻不肯放過,彎腰扯住他的頭發,逼迫他露出脆弱的緻命脖頸。于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手間銀光一閃,匕首直直刺下。他用盡力氣,運轉所有靈力于手心抵下緻命一擊,卻也隻換來一瞬的停滞和一聲嗤笑。
“不自量力的東西。”
來不及再次運轉靈力,于皖以雙手緊緊握住匕首,刀鋒刺破掌心,割出流血的紅色小溪。鮮血沿着他的掌心源源不斷地流出,流過小臂,染濕衣袖。然而他拼盡全力的掙紮在來者眼裡不過是蜉蝣撼樹,根本不配放在眼裡。
嵌入血肉的匕首被人用力抽出,于皖卻沒感到多大的疼痛,不知是已經失去知覺,還是疼的地方太多,這點痛楚來不及反應。
“不陪你玩了。”
于皖失力地躺在地上,雙眼茫然地睜着,見來人露出個志在必得的笑,“送你上路。”
他心裡是不甘的,怎麼會死在這?于皖還想擡手抵擋,雙臂上的血珠卻好像在地上長出根芽,沉重得令他擡不起。他隻能試着偏頭,妄圖借此躲過刺來的一刀。
刀尖折射出如血的落日餘晖。來人下手利落果斷,手起刀落也該是快的,可在于皖眼裡,不知為何變得極為緩慢,變成一道漫長的折磨,給他能躲開的幻覺,實際卻隻能抽動指尖。
終于越來越近,落至眼前。于皖歪過頭,絕望地閉上眼,頸間的刺痛卻遲遲未襲來。
他正以為是疼得失去知覺時,耳邊突然傳來“咣當”一聲。
失去意識前,于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來自東源之。
“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