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然搖搖頭,道:“或許他并沒有被殺死。”
“那就是被東源之帶回去了。”桂冉背後升起股寒意,渾身竟都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聽說他折磨人的手段可不少,還不如給個痛快。”
桂然沒接話,而是以眼神示意。桂冉領悟到她的意味,道:“去看看,好歹是先生的徒弟,若能救出來,也算是還個人情。”
于皖醒來時,眼上被蒙了東西,什麼都看不見。他的雙臂也不知被什麼事物自腰間捆束于身後,摸起來毛茸茸的。
應當是狐狸尾巴。
思緒斷了又續,于皖愣神片刻,才想起來他禦劍時遇到東源之,本該死在白狐族族長的手裡,不想對方變了主意,将他生擒帶回。
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實在想不通東源之為何突然願意放過自己。更讓于皖憂慮的是,桂然和桂冉是否因他受到牽連?
可惜他看不見,隻能聽到綿延不斷的腳步聲,窸窸窣窣地踩在雪地上,不知行向哪裡。
雖是被擒,但于皖不得不承認,被白狐厚實溫暖的尾巴裹住的感覺,除去有點太緊外,并不算難受,甚至還讓人昏昏欲睡。
東源之願意留他一命将他帶回,無非是有點利用價值,盤問些事情。于皖并不畏懼,沒被殺死,就意味着他興許能找到機會逃出去。
桂然和桂冉說東源之對魔修親近,于皖不免思索道,他能将自己留下,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他又不是魔修。
就在于皖百思不得其解時,卷住他的人,又或者說是狐狸,緩步停下。沒停多久,此人又邁開步子,繼續朝前走去。耳邊聲音變得嘈雜,将腳步聲徹底掩蓋。于皖聽到有人向族長問好,也聽得到不遠處的笑聲閑談,以及一些小聲的議論。
“難得見他帶個人回來。”
又走了段距離,于皖聽見開門的聲音。束縛他的人徹底停下,狐尾的束縛剛一去除,便有冰冷的繩索重新将他捆住。
身後響起一聲巨響,随即于皖眼前的遮擋也被解除。他所在的地方類似宮殿,但無任何奢靡豪華的裝飾,隻有一把精美雕花的木椅,東源之坐在其上,手裡握着一把劍,正并起雙指撫過劍身。
于皖一眼便認出,他手中握的是霁月劍。他連忙低頭查看,身上果然隻剩空蕩的一個劍鞘。
“你如何有這把劍?”東源之将他的舉動看在眼裡,冷聲問一句,臉上依舊一副冰冷表情。似是嫌于皖站得太遠,他擡手将于皖召至身前。
于皖穩住身形,如實答道:“我娘留給我的。”
東源之冷笑一聲,勉強擡起眼皮算作仰視他一眼,道:“魔族人的劍怎會平白無故落于人界,你在說謊。”
他話音一落,于皖身上纏繞的冰繩驟然收緊。于皖對他的行為同樣十分不解,道:“我沒有說謊。”
“我再問一遍,如何得到這把劍。”東源之警告道,“你可以繼續造假,下場是被冰繩從中一分兩半。”
“死無全屍。”
确實是個凄慘的結局。
但于皖确實說的是實話。他不知如何才能讓東源之信服,隻能在不斷收緊的冰繩中重複道:“此劍是我娘傳給我的,千真萬确。她是魔族人,難道你感應不到我身上魔族的氣息?”
明明桂然都能感應得到。
東源之面上無動于衷,但冰繩倒是停止收緊。他閉上眼沉默一會,開口道:“确實。”
他重新睜開眼,站起身,眼睛盯住于皖,雙目裡是讓人看不透的情緒,似是在透過于皖懷念什麼人,卻又含有無邊的恨意。
于皖不自覺地想後退回避,可東源之勾勾手指,纏在身上的冰繩便順從地把于皖帶到族長身前,動彈不得。
東源之略帶寒意的手指捏住于皖的下巴,目光如刀,仿若要将他的皮肉一寸寸剮下。他注視許久,最終搖頭歎道:“你長得實在不像他。”
于皖本能地問出一句:“誰?”
東源之抽手離去,重新坐回到木椅裡,沉默不語。就在于皖以為等不到回答時,他總算出了聲,道:“你的外祖父。”
外祖父?
于皖當然沒見過他,甚至沒聽過老人家的名諱。他的母親紅淺當年正是和家中産生分歧,後來才會選擇來到人界。紅淺很少和他提起在魔界的過往,又或是覺得那時他還太過年幼,說了也聽不懂。
東源之本是狐妖,活了幾百年,去過魔界,認識魔族人都不足為奇。于皖看到東源之低下頭,重新握起霁月劍,光潔劍身倒印出他的雙眼,眼眶不知何時泛起紅,将籠罩在他身上的所有冷意燙碎。
最終竟是落下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