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陶玉笛毫不留情地在深夜離開,留下寥寥幾句勸人保重的一封信。他走後,葉汐佳帶李子韫和李桓山回了趟金陵,林祈安則要整理卷宗應付百家大會,不得不從分離的悲傷中抽出身,于皖被拉來幫忙。
“師兄不會怪我吧?”林祈安把陶玉笛的信仔細收好後,故意帶着壞笑問出這麼一句。
“不會。”于皖回答得真心實意。他有意躲避蘇仟眠,林祈安這倒是個極好的地方。
接過掌門大人遞來的卷宗,于皖問道:“不過我一直不明白,百家大會都在幹什麼?”
“能幹什麼?”林祈安的臉苦下來,半抱怨半解釋道,“咱們這樣的小門小派又沒多大話語權,自然是聽幾個大門派明争暗鬥。不過就目前來看,都動搖不了玄天閣的位置。近幾年皆如此,沒有新奇事。”
于皖道:“既然年年都差不多,為何不改成兩三年一次,省得麻煩。”
“這麼些年都這樣了,從沒人提出要改。”林祈安把書桌讓給于皖,順手幫他把墨也研好了,“反正加上來回耽擱不過四五天,到時候坐着打盹就行。”
他突然一拍腦門,朝于皖身後的書櫃走去,彎腰開始扒拉。于皖提筆沾墨,聽着不絕于耳的聲響,扭頭問道:“在找什麼很要緊的書麼?要不待會我寫完了幫你一起找。”
“找去年沒看完的話本。”林祈安的答案倒是出人意料。
“話本?”于皖還以為聽錯了。
林祈安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這不是怕被師父看到後挨罵,所以偷偷藏在正經書裡面了。”
于皖筆下一頓,不解道:“好端端的為何要找話本?”
“總不能開會的時候一直睡覺,那顯得多不尊重。”林祈安把幾排書翻得一團糟,頭也不擡地答道,“正好把話本帶去看,還能裝裝樣子。”
看話本好像也算不得尊重,于皖腹诽道,但沒說出口。畢竟他沒參加過,要是真如林祈安所述一般枯坐幾日,帶點雜書看看也不失為個好選擇。
他垂首幫林祈安謄抄過去一年廬水徽接任的委托,一時入了神,不知何時身後的動靜已經停下。左肩忽地落下留有力道的一掌,于皖一驚,側頭就見林祈安笑着把包好封皮的話本遞至眼前,炫耀道:“沈麒去年就是這麼幹的,三天看完五本。”
話裡竟還有點佩服。
于皖笑笑,道:“或許今年你可以試着超過他。”
林祈安也是一笑,将話本放下,十分殷勤地給于皖倒了杯茶。卷宗上記錄的委托寥寥幾頁,于皖不多時便抄完,遞給林祈安檢查後順手取過身旁的茶杯,入口才發覺今日的茶是甜的。
“放了點紅糖。”林祈安在欣賞他工整字迹的間隙中解釋一句。
林祈安其實比于皖還要嗜甜,也因而一直不喜歡茶。曾經陶玉笛有意帶他們三個品茶,李桓山頭一個還能編出幾個詞來應付,于皖向來品不出差别,而林祈安的回答從來都隻有一個字:苦。
後來陶玉笛也看出來他的三個弟子沒一個能在品茶上上道,遂而放棄。
于皖靜靜地打量着站在桌邊留個側影的師弟,早已長成能獨當一面的掌門。陶玉笛推測過,林祈安應該來自于四大世家之一的林家的旁支。當年老先生撿到尚在襁褓裡的嬰孩時,一并得知的還有他的姓氏,但是不知他的父母為何将他遺棄。
林祈安從未動過尋親的念頭。他曾表示,與其白白花費氣力去找可能已經不在人世又毫無感情的人,不如守着師父和二位師兄。
“祈安。”于皖忽覺喉間發澀,叫了他一聲。
“怎麼了?”林祈安剛好看完,對于皖的字十分滿意。
“日後别喝濃茶了,你明明不喜歡。”于皖勸道。
“師兄多慮了,誰說我不喜歡的?”林祈安笑了,“估計是以前糖吃太多,如今反而接受不了太甜的。今日的糖茶是特意給你準備的,合口的話,日後你來我都加糖。”
“合口是合口。”于皖話音頓了頓,“但是沒必要特意準備,太麻煩。”
“不麻煩,就當是我對你幫忙的謝禮。”林祈安的态度不容他再做出拒絕。
見林祈安又取來一些卷宗,于皖忙将杯中甜水咽下,道:“還需要我做的隻管說。”
“沒事了,師兄你回去歇着吧。或者留下來陪我也行。”林祈安笑道。
于皖道:“當真沒有的話,我可要出一趟遠門了。”
“去哪?”林祈安臉上的笑瞬時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