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朝李桓山露出個無可奈何的苦笑。李桓山見他這幅模樣,也沒再多說,隻無聲地走在于皖身邊,陪他一起被林祈安遠遠地甩在後面。
陶玉笛信上寫的是申時末才能到廬州,但林祈安一刻都等不住,提前半個時辰把李桓山和于皖拉來,早早地到達等待。林祈安最先走出柳林,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二位師兄一眼,對着橋上站立的人滿腔驚喜地喊了一聲:“師父!”
聽到他的驚呼,于皖和李桓山對視一眼,當即褪去不緊不慢的姿态,一同快步走出柳林。林祈安已經飛奔上橋,沒有一點掌門的模樣,像個幼鳥般撲進陶玉笛的懷裡。
陶玉笛在聽到他的聲音就已轉過身,伸出雙臂接住來自小徒弟的擁抱。他仔細打量林祈安一番,歎氣道:“瘦了。”
“當掌門太累人。”林祈安抱怨一句,緊緊抱了好一會才撒開手,“師父何時到的,我特意提早打算來接你,結果還讓你等。”
“剛到。”陶玉笛說罷,擡頭看向從林祈安背後走來的李桓山和于皖。
“師父。”二人一同行禮。陶玉笛微微颔首,見李桓山獨自一人,話中有些失落,“子韫沒來?”
“天冷,我沒讓他來。”李桓山答道,“回去後自然帶他去見您。”
陶玉笛略一點頭,道:“也好。”
他和李桓山說完話,視線終于落到二徒弟身上,“于皖。”
“師父。”
于皖又喊一聲。陶玉笛喚過他的名字後,靜靜注視他片刻,最終什麼都沒說。而于皖在對上他雙眼的一瞬,霎時心間所有思緒都被掃空。
修行之人容貌在成年之後基本不見變化,更不會蒼老。可于皖一眼就看出陶玉笛臉上無法遮掩的滄桑,再看到他兩鬓新添的幾縷突兀的白發後,心中隻剩四個字:回來就好。
幼時一起過年的尋常,早已演變成如今團聚的不易。
“師父還是住老地方嗎?我都給你打掃幹淨了。”
林祈安和陶玉笛走在前,于皖和李桓山依舊跟在後面。陶玉笛道:“我和于皖住一起,他的院子不是還留着?”
“是、是留着。”林祈安當時給蘇仟眠安排住處時,不是沒考慮過陶玉笛的回來。可陶玉笛一搬十幾年,林祈安怎會想到他回來後會要求重新和于皖住一個院。
見林祈安答得支支吾吾,陶玉笛問道:“怎麼?有人住了?”
于皖及時應道:“不知您回來,那間房此前分給我徒弟住了。”
他猜想陶玉笛打算和自己住一起,是關于田譽和的事情有所交代,又道:“我可以随時去找您。”
陶玉笛回頭看他一眼,對他收徒弟一事未表露出絲毫驚訝。他道:“也行,那你待會别急着回去。”
“師父。”見陶玉笛要把于皖留下,林祈安還是不免有些憂心,“您奔波一路,先好好歇一晚睡一覺,有什麼事不能明日再說?非得現在找二師兄。”
“放心,不罵他。”陶玉笛道。
林祈安的手握拳抵至唇邊,十分尴尬地輕咳一聲。
師徒四人不急不慢地走回去,一路上基本是林祈安在問陶玉笛,關心他這幾年的情況。陶玉笛臉上的疲态雖然無法掩蓋,但話裡自是不會流露。
臨别時,于皖和陶玉笛并行。李桓山走前輕輕拍了下他的肩,道:“沒事的,别怕。”
于皖點頭一笑,跟上陶玉笛的步伐。
他倒是真不知道陶玉笛後來搬去了哪裡,正發愁該和師父說些什麼打破沉默,陶玉笛已經主動開口,“該說的,宋暮基本都同你說過了。”
“是。”于皖環顧一圈,路上沒人。即便如此,他還是走到陶玉笛身邊,壓低聲音,“田譽和以妖丹提升修為,并煉制連心丹控制玄天閣的諸位長老。師父離開門派,就是為了揭發他的所作所為,還天下一個公義。”
“是你揭發。”陶玉笛側目道。
于皖知道陶玉笛選中自己是為了降低被田譽和發現的可能,沒有反駁。他十分不放心地提了一句,“不久前嚴沉風來過,有意試探我。他幫您在玄天閣内應,有沒有要什麼報酬?”
“他和我一樣看不慣田譽和。”陶玉笛說完,沉默片刻,才道,“也是想趁機,奪取掌門之位。”
于皖一驚,臉上閃過擔憂。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陶玉笛歎一口氣,話音随腳步一同停下。他推開門,待于皖進屋後,繼續說了下去,“嚴沉風的脾氣确實不适合當掌門,但他是我在玄天閣内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選。眼下最要緊的是扳倒田譽和,至于玄天閣的掌門到底誰當……”
他垂下頭,無奈地笑一聲,道:“那時也輪不到我管了。”
“師父這話是什麼意思?”哪怕于皖聽懂了他的畫外音,還是十分不可置信地追問一句。
陶玉笛無情的聲音打破于皖所有的冀望。他搖頭歎道:“你是聰明人,不可能聽不明白。”
于皖瞪大雙眼,盯住陶玉笛的背影。他剛剛還沉浸在團圓的喜悅中,突然從天而降一聲驚雷,劈醒他的美夢。
雨水随後而至,落在地上彙成名為死亡的河,将隻有幾步之遙的陶玉笛和他徹徹底底地隔開。
怪不得陶玉笛今年會回來,怪不得他要住回最初住過的地方。
“為什麼?”于皖走上前,雙唇顫抖,“不是揭發田譽和嗎?如何值得您……”
陶玉笛回過身,微微仰起頭,未落的日光将他兩鬓的白發染成金黃,臉上全然是坦蕩。陶玉笛笑道:“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麼偉大,調查田譽和也不是為了什麼公理正義,隻是為了我的私心。”
“于皖,幫我瞞住祈安和桓山。至于其間細由,我會一一同你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