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仟眠隻是朝于皖輕輕一笑,看不出是不是帶了幾分不懷好意。他伸手把買來的藥遞給孫萍。
宋婉上完藥,便被孫萍帶去睡覺。而孫遠則找到備用鑰匙,幫蘇仟眠打開了門。
“孫遠。”于皖在一樓耐心待他忙完,“你現在有空嗎?”
“有空啊。”孫遠收起鑰匙。見于皖神色嚴肅,以為是要追究自己晨間那些胡亂推測的話,他連忙道歉:“我早上說了些糊塗話,在此給道長賠個不是。”
于皖眨了下眼,才反應過來孫遠在指什麼。他笑着搖搖頭,道:“那些我早忘了。不過是想問問你,關于南嶺這邊蛇的一些事。”
“蛇?”孫遠不免縮起身子,抱起手臂小聲咕哝一句,“别說婉婉了,我聽這玩意都心裡發毛。”
于皖了然,颔首溫聲道:“也沒什麼重要的,隻是我對此有點興趣。你若不适,也不必強求。”
“别啊。”孫遠難得能和修士搭上這麼多話,加之于皖和蘇仟眠幫忙解了困境,心裡感激還來不及,“你問就好,我定是知無不言。”
于皖朝他感激一笑,道:“我聽聞方才孫萍說,家裡釀了蛇酒?南嶺這邊自古以來捕蛇,都是做酒麼?”
“做酒是一部分,大部分還是拿去入藥了。”孫遠說罷,面上露出不适的表情,“還有些……用來吃。”
泡酒入藥的用途于皖都不陌生,尤其是入藥。有些毒蛇放在藥鋪裡就搖身一變成珍貴的藥材,多數人冒着風險捕蛇為生,靠的就是這個法子。
至于最後一個用途,他還是幼時聽父親提過兩句,是南方有些地區特有的風俗。于皖摸着白玉扳指轉過一圈,逼迫自己回神,才繼續問道:“你們小時候,這裡的蛇當真很多麼?一晚上兩三條,确實有些駭人。”
“其實我小時候倒還好。”孫遠摸着下巴回憶道,“得是我姐小時候那會,蛇多,咬人是常有的事,家家戶戶都養貓,還要備着解毒的方子,三歲孩子都知道怎麼打蛇的七寸。這些年少了挺多,不刻意去山裡一般見不到。有時候田地裡出現水蛇,那确實避免不了。”
“大概三十多年前?”于皖推測道。
“對,差不多。”孫遠點頭答道,“包括我爹他們那一輩都說,前些年蛇多。”
于皖微微點下頭,向孫遠道謝。孫遠四處張望一眼,伸出手擋在臉側,靠近于皖小聲道:“道長問這些,是和群墨有關嗎?”
于皖正打算離開,聽他這話免不得要留下來。他有些驚訝,道:“你也知道群墨?”
“聽老人說過,不過道長應該比我更清楚。”孫遠笑道。
“那還真不一定。”于皖露出些許遺憾的神色,“我入道不算早,許多事都是從書上看到的,想來還是你們本地人知道得更多。”
說罷,他滿眼好奇地看向孫遠,“他們說過什麼,可以同我說說嗎?”
孫遠道:“我爹他們都說,沒有群墨成天救蛇,後來也不會泛濫成災。山裡蛇太多,好多草藥都沒法采。後來要不是鬧到修真界,恐怕現在也不會平息。”
“要我說,留他一命幹什麼,這些妖有幾個好東西?不是吸人精氣就是吃人。不過我爺爺說,群墨那妖是個傻子,不知從哪搞來的銅錢碎銀,天天買下被捉的蛇放回山裡,若是再被人捕了,他就重新買回去,樂呵呵地給人送錢。”
“這大概就叫什麼,傻人,不對,是傻蛇有傻福,所以才能活到現在。”
“鬧到修真界?”于皖微微皺起眉,“我怎麼聽說,是玄天閣上一任掌門為了奪他妖丹,後來此事洩露才留他一命?”
“咱們這離玄天閣十萬八千裡的,沒人去禀告,怎麼會有人知道山裡頭有個幾百年的蛇妖?”孫遠搖了搖頭,“那掌門聽說也是南嶺人,因此動了歪心思,結果事情敗露,灰溜溜地走了。你說都當上玄天閣的掌門了,還做出這種事,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于皖道:“不是有森音坊麼?為何不找她們?”
“我聽汪大爺說,是不信她們。”孫遠冷笑一聲,雖然沒繼續說下去,但意思也很明顯。他露出個鄙夷表情,啐了一口,憤憤道:“什麼封建迷信。”
孫遠倒也沒追問于皖打聽群墨究竟是為了什麼。于皖和他攀談結束,重新走上樓的時候,蘇仟眠半倚半靠在走廊上等他。
“師父是不是發現什麼了?”見于皖同孫遠交談好一陣,蘇仟眠問出這句話。
于皖走到他身邊,道:“也隻是隐約有些眉目。”
孫遠所說的那位汪大爺幾年前已因病而過世。不過他也告訴于皖,當年因為群蛇泛濫而苦不堪言的百姓有許多,也不止汪大爺一個人去過玄天閣。
“汪大爺的老家,是越州的落河鎮。”
于皖看一眼蘇仟眠,剩下的話還未說出口,蘇仟眠便應道:“明日我陪你去。”
于皖垂下眼,沒說話。他心中猶豫一番,還是道:“你這幾日來南嶺,一直在找蛇妖,要不明日還是留在這裡歇一天?”
“我不累。”蘇仟眠說着,伸手搭在于皖肩上推他起身。于皖被迫邁動步子,回頭問道:“做什麼?”
“師父不用擔心,我真沒事。”蘇仟眠笑了,“以前受的那些傷可比這嚴重多了,還沒人管沒人問的,不也好好活到現在?左春靈給的藥塗了,明日就能好,正好不會耽誤事。”
說話間,于皖已被蘇仟眠推到房門前。蘇仟眠從背後湊上來,在他耳邊低語道:“師父好好休息,明早我不會睡過頭了。”
于皖剛穩住身形,蘇仟眠已飛快地進屋,不給他留下任何拒絕的機會。回屋後,蘇仟眠見于皖還未進屋,便雙手搭在門框上,探出頭對他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可惜于皖看不懂唇語,加之蘇仟眠有意模糊,所以不知道他今日說的最後一句話到底是“晚安”還是“皖皖”。
從岩州到越州,禦劍也不過一個時辰。于皖和蘇仟眠抵達越州,找了幾個人打聽,才尋得落河鎮的位置。
落河鎮依河而名。鎮邊河水自山間奔湧而下,宛若從天邊降落,故得其名。河岸兩邊皆有人家居住,隻是山下那一岸邊居住的人家,相對要少得多。
河邊有不少渡船,是過河的唯一方式。
于皖和蘇仟眠走到河邊。一見生面孔,不少船夫從船艙中走出來招呼道:“二位公子坐船嗎?”
“我家船新換過,坐着舒坦。”
“公子,價格好說,你們兩個人都坐,我給個便宜價。”
不過大抵是礙于蘇仟眠那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沒人敢上前。于皖索性停下腳步,擋在蘇仟眠身前,笑道:“多謝諸位,不過我眼下并不坐船,而是來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