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什麼都沒有。”蘇仟眠道。
他就差把做賊心虛四個字寫在臉上。于皖走到蘇仟眠身旁,回想到他受傷的原因,不免放柔語氣,問道:“是不是左春靈發怒時留下的?”
說着,他便彎腰查看。蘇仟眠自知攔不住,還是十分順從地将胳膊擡起來,憑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
他手臂上有個比銅錢小一些的傷疤,其上血迹已經幹涸,方才正是傷口和衣服粘在一起,才惹得蘇仟眠出聲。
“不是她。”蘇仟眠沉默一會,才編出個合理的解釋,“師父聽過金蟬脫殼嗎?我這也差不多,就是,到季節了,換個鱗片。”
于皖半信半疑地擡眸看他一眼,道:“前兩年怎麼沒聽你說過?”
“前兩年啊……”蘇仟眠不自在地笑,頓悟了一個謊言需要用無數個謊言彌補的道理,“那會不是年紀不夠麼?”
他幹巴巴地笑着,想把這事遮掩過去。蘇仟眠當然想得到于皖的關心,但也清楚于皖決心查下去,煩憂的事隻會多不會少,不該受這樣細微的打擾。
于皖盯着這并不算大的傷口,取出左春靈給的紙包,将裡面的藥粉灑在上面。
“也不知道疼不疼,你忍一下。”于皖道。
“師父,”蘇仟眠哪來得及管這些,忙伸出另一手制止他,“你自己留一點,脖子上的傷還沒好。”
于皖輕輕應下一聲,沒有戳穿蘇仟眠蹩腳的謊言。
無論蘇仟眠成天腦子裡在想什麼,他都是于皖自己選擇收下的徒弟。本該是師父保護徒弟的道理,到他和蘇仟眠這卻換了位置。
于皖本就為此而心有愧疚,見到蘇仟眠的傷口後,這感覺就更要加重幾分。
甚至他能做的,也隻有給予蘇仟眠關心。
樓下突然傳來孩童的哭泣聲,于皖扭頭望去,蘇仟眠則借機收回手。他們皆聽出這是方才女孩的聲音,蘇仟眠主動道:“我陪師父下去看看?順便和他們借個鑰匙。”
于皖被迫打斷心間思緒,他看蘇仟眠一眼,答應下來。
“這孩子……小遠你哄着點,别讓她亂動,我找白酒去。”
“知道了姐。”
孫遠懷中抱着女孩,坐在門邊的凳子上。于皖走近了,看見女孩縮在舅舅懷裡,紅個鼻頭,彎腰問道:“這是怎麼了?”
孫遠點點女孩額頭,道:“你自己說。”
“跑太快沒看路,崴到腳了。”女孩委屈巴巴地開口。
于皖歎口氣,道:“今後多注意些為好。”
孫遠應下一聲,一手輕輕拍着女孩後背,“道長這麼晚了,還要出去?”
“沒有。”于皖直起身,蘇仟眠站在他身後,這才出聲,“我早上走得急,把鑰匙鎖在屋裡了。”
孫遠神色一滞,盡管已經把頭扭到一邊,卻從他抖動的肩膀中看得出來是在發笑。蘇仟眠自知理虧,毫不争辯。于皖勸解道:“待會幫小姑娘處理好,還得麻煩你們找找備用鑰匙。”
說話間,孫萍端着杯酒過來。于皖忙為她讓路。孫萍以火将杯中酒點燃,取過燒酒正要往女孩紅腫的腳踝處抹去,女孩突然問道:“娘,你不是和我說,咱家沒白酒了嗎?”
孫萍手下動作未停,道:“就是你爹釀的那壇蛇……”
女孩突如其來的尖叫聲打斷孫萍的話。她像是聽見什麼極其吓人的事物,大喊着“我不要”,埋頭縮進舅舅懷裡,雙腳亂蹬,一腳把旁邊還在燃燒的杯酒踢翻在地上,白瓷片碎了滿地。
孫遠将她緊緊抱在懷中,拍着背哄了好一會才止住。他皺眉小聲道:“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怕蛇,瞞過去就是了,說什麼實話?”
“瞞過去?”孫萍無奈道,“你也是知道的,南嶺就屬蛇多,咱倆小時候那會,床底下一晚上都能爬出來兩三條。如今雖說是少了,也保不齊她今後碰不見。聽都聽不得,那以後是不是也别出門了?”
“這不是還小嗎?”孫遠看向女孩紅腫的腳腕,“要不你哄一會,我去看看還有沒有藥鋪開門。”
“我不要!”女孩回頭看母親一眼,重新縮進孫遠懷裡,“舅舅你不許走。”
“不走不走。”孫遠連聲安撫,求助一般地看向孫萍。
孫萍站起身,對着滿地碎瓷片歎氣,急得滿頭汗。可她剛伸出手,女孩便撲騰不止,根本不讓她碰。
這一切落在于皖的眼裡。他偏過頭,小聲同蘇仟眠商量道:“要不你在這等會,我去幫他們買藥,先給孩子治了傷,再找鑰匙。”
蘇仟眠道:“我去吧,師父歇着就好。”
他說罷,不給于皖阻止的機會,已經走到孫遠身旁,聲音稍微收了些冷意,問道:“哪裡還有藥鋪開門,我幫你們買藥。”
孫萍對于皖要眼熟得多,對蘇仟眠倒是沒什麼印象,“小遠,這位是?”
“這幾日住店的客人,那位道長的徒弟。”孫遠想到方才還笑他忘帶鑰匙,有些不好意思,“那就麻煩你了,東頭的藥鋪應該還有人。”
蘇仟眠應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孫萍一并朝于皖笑道:“真是太麻煩了。”
“沒事。”于皖搖了搖頭。他幫孫萍收拾完碎瓷片,女孩已經窩在孫遠懷裡,似是被哄睡着了。
“這孩子……”孫萍無奈地給她理了理衣服,“也不知随了誰,成日裡風風火火的。”
“随你啊姐。”孫遠立馬接話,“你小時候不也是這樣,我沒少被你打。”
孫萍一瞪眼睛,佯裝發怒,被孫遠笑嘻嘻地縮脖子躲過去,道:“姐你看着點,别打到婉婉了。”
于皖本是在一旁面帶笑意看孫家姐弟鬥嘴,聽到這話不免神色一滞,十分别扭地重複了一下:“婉婉?”
“是,大名宋婉,小名婉婉。”孫萍笑着解釋道。
名字同音也算不得什麼稀奇事,于皖微笑着點了下頭,一擡眼,竟同蘇仟眠對上了視線。
所以剛才那句話,恐怕也好巧不巧地,被買藥回來的蘇仟眠聽個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