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皖不知道陶玉笛為何突然這麼問,或許是因為他終于努力結出金丹,總算半隻腳踏入修道的門。他并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師父覺得後悔嗎?收我這樣一個沒用的徒弟。”
陶玉笛微微皺眉,道:“雖然你于修道一事上的悟性确實不怎麼樣,但這不代表我不願教你。”
于皖也知道,讓陶玉笛說所謂後不後悔的話算得上難為人。不過他倒是沒有絲毫扭捏,朝陶玉笛一笑,道:“當年是我執意跟着師父,我自己做的選擇,從沒後悔過。”
即便現在陶玉笛這麼問他,他也說不出所謂後悔的話。
于皖歎口氣,閉眼咽下壇中最後一口酒。
若他猜得不錯,昨夜吹笛子的那個人就是陶玉笛。畢竟除了他,于皖也實在想不出第二個可以悄無聲息地進出廬水徽的人。
于皖白日裡動過再次去找陶玉笛的念頭,可陶玉笛吹完笛子後匆匆離去的意味實在太過明顯:
他是不願相見的。
于皖偏過頭,朝院中的柳樹看去。陶玉笛的話不假,柳枝在水裡生出根芽後,被于皖小心移栽到院裡,有了如今這棵柳樹。
與此同時,他赫然看到樹下的一個身影。
若放在春日,蘇仟眠那身青衣能同柳樹垂下的枝條融為一體。可惜現在是秋末,他的身影在光秃秃的柳枝間就顯得格外突兀。
蘇仟眠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似是有意在等于皖的視線。于皖再眨個眼的功夫,蘇仟眠就已經閃身至他身邊,如一陣清風而過。
于皖的發絲都被吹起來。
蘇仟眠坐在于皖身旁,道:“師父的心魔,昨夜剛發作過。”
他語氣裡有一股極淡的責備,被于皖敏銳地捕捉到。于皖看向他,安撫道:“放心,我有分寸。”
蘇仟眠被這一眼看得不自在。他心間矛盾極了,明明平日裡礙于旁人的眼光,巴不得同于皖獨處。而此刻月光皎潔,于皖的目光隻落在他身上,他卻沒來由的心慌,不知該如何面對。
蘇仟眠想着喝口酒緩緩,舉起酒壇才發現一滴也無。于皖看着他将空酒壇放在一邊,問道:“以前喝過酒嗎?”
“小時候背着我爹偷喝過幾口。”蘇仟眠轉頭,同于皖對上視線,“早忘記什麼味了。”
于皖輕輕一笑,道:“我房裡還有,在床底下,想喝自己去拿。”
“下次吧。”蘇仟眠并未起身,而是默默坐在于皖身旁。于皖見狀,并不強求,也沒再說話。
“師父在為什麼煩心,”蘇仟眠出聲打破沉寂,“可以同我說說嗎?”
“也沒什麼煩心的。”于皖擡起一手支住頭,另一手随意地伸出手指摩挲瓦片,目光落向遠方,“隻是在打算去南嶺一趟。”
“剛回來兩天,又要走。”蘇仟眠小聲抱怨一句,話裡是不滿,“這次我可以跟去嗎?”
未待于皖做決斷,蘇仟眠已經把理由列出來:“師父隻說去南嶺,但未提及門派名諱,估計不是為了公事。若為私事,那我自然是不放心你一人去的,還有你的心魔……我就是留下來,也要擔心得翻來覆去睡不着。”
他說完這麼一段後,可憐巴巴地看向于皖,道:“我不問你去做什麼,隻保證你的安危,可以嗎?”
“你好像沒給我拒絕的機會。”于皖笑了。
蘇仟眠也笑了,他雙眼發亮,“所以師父是同意了?”
“其實我也不太放心讓你自己留在這裡。”于皖頓了頓,才道,“畢竟我的話你時常都不聽。”
更何況别人了。
他話裡倒沒有責備的意味。蘇仟眠聽罷,知道于皖這就是答應下來。一想到過不了多久就能和于皖獨處,他笑得更開心了。一晃神間,于皖好像看到他翹起來的尾巴。
待于皖真正動身去南嶺,已是半月後的事了。于他而言,授課始終放在第一位,而這一趟出遠門,定是要告知掌門的。
于皖在黃昏時去找林祈安,遠遠卻見李桓山站在梅樹下,背對着他。
“師兄。”于皖招呼道。
聽到聲音,李桓山回身朝他點頭示意,并道出他的來意,“找祈安?”
于皖應道:“是,他不在嗎?”
“要等一會。”李桓山朝于皖走來,解釋道,“蕭月宗的掌門沈麒,今日來找他商議了一天,祈安去送他了。”
“沈麒?”于皖眼裡閃過一絲驚喜。
李桓山答道:“就是你認識的那個。”
說認識都有些不确切,沈麒是于皖少時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蕭月宗掌門沈堯之子。隻是他二人自年少一别,至今未見過面。于皖笑了,道:“多年不見,他都當掌門了。”
“這時候來找祈安,莫不是為了年後的百家大會?”
百家大會,便是每年正月底,各派掌門共同議事商談的會議。此外,百家大會還有一個用途,即每五年由所有門派共同評定推選出一個門派之首,在修真界起統領的作用。
于皖的這一句猜測沒有得到回答。李桓山對這些門派之間的事情一向不感興趣。他不說什麼,于皖也不以為意。
隻是李桓山盯着他,來了一句:“你臉色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