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跟着李桓山一路走來,林祈安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而于皖提心吊膽地跟在李桓山身邊,陪他鬧這麼久,也覺得困頓,隻想趕緊把李桓山送回去,然後睡覺。
什麼一醉方休,來日方長,下次再說。
“我看着你種。”李桓山的眼神半醉半醒,看不出他困不困。
于皖也不知他這一醉酒能醉成這個樣子,更不敢忤逆他,隻能道:“那我們現在就回去種?”
李桓山點頭,沒走兩步,便直直往前栽去。好在于皖和林祈安就在身旁,扶住了他。
“可算睡着了。”林祈安吐出口氣。
于皖“嗯”一聲,輕聲道:“我把大師兄背回去。”
“咱倆一起扶着就是了,回去還有不少一段路。”林祈安道。
“大師兄現在這個樣子,不好扶,還是背回去吧,何況我又沒醉。”于皖笑了笑,把李桓山摘下的柳枝遞給林祈安,“你幫我拿這個就好。”
林祈安有些不放心地看他一眼,道:“若是累了就和我說,咱倆換着背。”
雖說回去還有不少一段距離,但于皖已經結丹,不說耳目,便是體力都比之前好上不少。他穩穩當當地背起李桓山,道:“其實大師兄醉了,也挺有意思的。”
“比起平時裡來說,确實是。”林祈安随手轉動那幾根柳枝,“師兄,你真要把這些種下?”
于皖道:“種下試試又沒什麼。倘若直接丢了,不是辜負大師兄的心意?”
“也是。”林祈安輕聲應下一句。河邊傳來陣陣蛙聲,蓋住他們二人的腳步聲。林祈安沉默許久,開口道:“師兄,師父有沒有和你說過一個傳說?”
“什麼傳說?”于皖問道。
林祈安道:“傳說上古時期,也有和你一樣人魔混血之人,留在人界結丹修道。後來生出心魔後,竟借着心魔入了魔修,修成兩道。”
“聽過。”于皖停了下來。他一路把李桓山背回廬水徽,林祈安隻當他疲憊,忙道:“師兄你累不累?要不換我來?”
“我不累。”于皖又繼續走起來,扭頭看林祈安,“所以你是覺得,師父收我為徒,也想讓我修成兩道?”
“師父沒說過,我胡亂猜的。”林祈安話裡帶着不确定,“不過也就是傳說,興許是瞎編出來唬人的。心魔這玩意,搞不好就會被反噬,太危險了,我不想你出事。”
“放心,你師兄也沒那麼厲害能修兩道。”于皖朝他和善一笑,轉眼間已經走到院裡,背李桓山進屋。林祈安幫忙把李桓山扶到床上,道:“師兄,你也回去睡吧。”
于皖接過林祈安遞來的柳枝,道:“屋頂上沒喝完的酒,我搬回去,藏床底下?”
“我陪你一起去。”林祈安跟于皖走出去,順手為李桓山關上門。于皖止住他,道:“我多搬兩趟就行,你困得眼都睜不開了。”
林祈安笑了一下,尴尬地撓頭。于皖輕拍他的肩,道:“我走了,你快睡吧。”
他和林祈安告别,走回院中,過了困意反倒十分清醒。于皖先是把那幾壇酒搬下來藏在床下,他有些不信邪地又喝了一些,依舊沒感覺到哪裡好喝。
但是頭卻暈了起來。于皖随手把幾根柳枝種在土裡,回屋倒頭就睡。
第二日的晨練,他們仨沒一個人起得來。于皖一覺睡到太陽高照,醒來發現陶玉笛蹲在院裡,正在看他種下的那幾根柳枝。
“師父。”于皖恭恭敬敬叫一聲。
陶玉笛擡頭看他一眼,道:“過來。”
于皖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走到陶玉笛身旁停下。陶玉笛站起身,指着那幾枝柳枝問他,“你這是做什麼?”
“不是說無心插柳柳成蔭麼?我想試試。”于皖解釋道。
陶玉笛重新蹲下去,把那幾枝柳枝從土裡拔出來,道:“你這樣種,是活不了的。”
于皖也順勢蹲在他旁邊,問道:“那怎麼才能活?”
陶玉笛伸手把柳枝下端沾滿泥土的葉子摘去一些,道:“我也是聽人說,得先在水裡養出根,然後種進土裡,才能長成樹。”
于皖恍然大悟,長長地“哦”了一聲,“師父你好厲害啊,什麼都知道。”
陶玉笛冷笑道:“我還知道你們三個昨晚幹什麼去了。”
于皖心虛,避開陶玉笛的視線,沉默不語。陶玉笛也沒追究下去,而是問道:“喝了多少?”
“真沒多少。”于皖小心看他一眼,見他神色平和,沒有要批評人的意思,才敢繼續開口,“大師兄酒量可差勁了,兩杯就開始耍酒瘋。”
陶玉笛也不免一笑,搖頭道:“他爹娘酒量可不差。”
他這麼說完,笑意卻僵在臉上,看向那幾根柳枝,輕聲念道:“渡頭楊柳青青,枝枝葉葉離情。”*
“當真是留人不住。”
于皖極少在陶玉笛的臉上看到這般神色,比起悲傷,倒更像悔恨。他覺察出異端,自知不便留下去,卻不想轉身步子都沒邁出一個,就被叫住。
陶玉笛将柳枝遞給他,神色已看不出異常。他囑咐道:“回去找個花瓶,放點水養幾天,看看能不能生根。”
陶玉笛今日有意放他們一馬,于皖也樂得偷閑。他答應下來,打算按陶玉笛的吩咐行事,可陶玉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是有話說。
“師父還有什麼吩咐嗎?”于皖主動開口。
陶玉笛沉默地看着他。于皖沒得到回答,便靜靜站在原地等着,終于等到他問出一句:“于皖,和師父修道,後悔嗎?”